他却不知,朱厚照并不是怀疑沈溪,完全是因为面子问题。
朱厚照这边不想让人觉得他什么事都要倚重沈溪。
刘瑾问道:“那从京城调拨多少人马赴宁夏平叛?”
朱厚照道:“兵马一多,必然导致行进缓慢,最好调精兵良将,又以骑兵为主……暂时调拨一万兵马,具体事项由你安排。”
刘瑾更高兴了。
之前五军都督府被经营得像块磐石,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他没办法涉足其中,军权集中在一众勋贵手上,又以张懋权柄最大,而外戚党则牢牢掌握京营,让刘瑾平时做事受到不少掣肘。
现在朱厚照让他安排出兵事项,意味着他可以便宜行事,除了可以借机敛财外,还让他接触到兵权,这可是实打实的好处,能够影响京畿安危,跟九边之地的军权大不相同。
刘瑾当即表态:“陛下信任老奴,老奴一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至于第二位监军太监人选,不如让魏彬魏公公担任,他做事一向稳妥,且之前有督军三千营的经历……”
“嗯!”
朱厚照没多少主见,他一边要防备刘瑾,一边却又倚重刘瑾,觉得自己可以做到运筹帷幄,各方面利益都兼顾到了,却不知是在养虎为患。
朱厚照道:“就按照你说的办,让魏彬担任杨一清的监军,杨一清出任宁夏巡抚,名义上是讨贼军副帅,但拥有自行调兵的权力,无需事事听从沈尚书吩咐,避免贻误军机。”
“那陛下是否要见一下杨大人?杨大人目前正在京城候缺。”刘瑾请示。
朱厚照打了个呵欠,只觉脑袋昏昏沉沉,无精打采地挥挥手,道:“人朕就不见了,所有事情交由你来安排,你要记得,此番涉及大明边疆安稳,若安排得当,回头朕会记你一功!”
……
……
或许是朱厚照的甜枣来得正是时候,刘瑾之前心中担忧,一扫而空。
他生怕安化王谋反的旗号问题,会影响到他在朝中的前途,但以目前的情况看,朱厚照对他信任如故,让他倍感心安。
回去后,刘瑾找来张彩和孙聪商议。
以张彩和孙聪的精明,也没看出这件事有何不妥,甚至对沈溪被任命为讨贼军主帅也都淡然处之。
张彩道:“既然陛下执意让沈之厚去宁夏,足见对此事看重。不过想想也是,此番安化王叛乱,乃是陛下登基以来最大的事件,重视也属正常!”
刘瑾冷笑不已:“咱家岂能不知陛下对此战的重视程度?但让沈之厚去宁夏立功,咱家不甘心啊。”
孙聪笑道:“现在陛下让杨大人自京城带兵去宁夏,不也是对沈尚书有所怀疑?两路兵马齐头并进,最后功劳归谁还不一定,公公足以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算不上,至少不会让姓沈的小子继续风光得意!”刘瑾握紧拳头道。
这边刘瑾刚刚跟张彩和孙聪商议妥当,便有下人进来传报,说是杨一清和魏彬二人前来拜访。
张彩脸上浮现迟疑之色,刘瑾知道他在顾虑什么,手一挥:“尚质跟克明入内等候,让咱家见过他二人,做一些交代。”
张彩和孙聪没多言,依言进入后厅,这里跟前厅只隔着一道门帘,如此二人能听清楚刘瑾跟杨一清、魏彬的对话。
杨一清五十岁上下,之前被刘瑾借故调回京师,闲置不用,跟历史上刘瑾诬陷杨一清冒领、浪费边疆钱粮下狱,双方结下深仇大恨有所不同。即便如此,杨一清也属文官集团中坚力量,对于阉党专权之事愤恨不已。
但因为这次杨一清以为是刘瑾举荐自己领兵出征,所以就算是尽到礼数,也要先登门拜访一下,毕竟他没资格面见君王,兵马出征有很多事需要安排好,只能先来听听刘瑾说些什么。
“……应宁可说是朝中少有的文武双全的大才,咱家早就有意登门拜访,今日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刘瑾以前对杨一清不屑一顾,为了掌握九边军政大权,强行把碍眼的杨一清扳倒,如此才可安插人手取而代之。现在为了要利用好杨一清这颗棋子,却不得不说一些违心的话,以求杨一清能站在他这边。
魏彬本来就是刘瑾的人,再加上魏彬为内监,如今不得刘瑾器重,只能站在旁边当个陪客。
杨一清虽已届知命之年,但形容矍铄,精神奕奕,向刘瑾行了一礼:“刘公公谬赞,在下不过是朝中一介闲人罢了。”
刘瑾笑道:“应宁可不是什么闲人,朝廷之前未调用,只是因为没有合适的官缺,本想让应宁到南方任差,但又怕屈才,如今恰逢宁夏军乱,安化王谋逆,咱家便跟陛下举荐……在咱家看来,没有谁比应宁更合适领兵平叛。”
在杨一清面前,刘瑾把什么好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但杨一清不是笨人,他之前在朝处处碰壁,阉党对他的态度可谓恶劣至极,而他也不止一次表示过要铲除阉党的决心,在刘瑾说举荐他一事上始终存疑。
不过当着刘瑾的面,杨一清没有出言质疑,显得很恭敬。
魏彬问道:“刘公公,鄙人是给杨大人当监军?”
刘瑾瞥了魏彬一眼。自打魏彬丢失三千营统领权,就让刘瑾心生不满,现在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否则监军太监之职怎么都落不到魏彬头上。
“正是。”
刘瑾神色凝重,“宁夏平乱之战,事关重大,陛下接连派出两路人马,除了杨大人这一路,还有宣大总督沈之厚一同出兵,所以首功要从两路人马中决出。”
话语间,刘瑾极力挑唆杨一清跟沈溪展开竞争。
魏彬非常识趣,主动帮腔:“是啊,沈尚书虽然以前建立不少功绩,在朝声望甚隆,但始终年轻气盛,这次鄙人一定跟杨大人精诚合作,拿下这首功。”
说话间,魏彬看着杨一清,想激起杨一清的争强好胜之心。
虽说杨一清对沈溪这样的年轻人身居高位很不爽,但到底在西北履职多年,可说是从中下层官员慢慢升迁起来的,关于沈溪的能力和领兵风格,他很熟悉,心底由衷地佩服。
所以就算刘瑾和魏彬在旁挑唆,杨一清也没有对沈溪生出太大的敌意,反而对扰乱朝纲欺上瞒下的刘瑾恨之入骨。
杨一清微微拱手行礼,权当领会刘瑾和魏彬的用意。
刘瑾道:“应宁,你此番往宁夏,不能从宣大和三边抽调兵马,只能从京城调派军队,回头咱家就让人把兵马给你配备齐全,明日一早便出兵,至于粮草和辎重之事,咱家会帮你安排好。”
“多谢刘公公。”杨一清再次行礼。
刘瑾笑道:“应宁,你这是说得哪里话?若是你在宁夏建功立业,咱家举荐你也能跟着沾光,况且为朝廷效命本理所应当,何必那么生分?此番京城调派人马,大部分是地方驻京师部队,都是以前兵部调京师换戍之用,能力参差不齐,具体如何得应宁你悉心调教。”
“是。”
杨一清一直客客气气,对刘瑾看似恭谨,但更多是在敷衍。
刘瑾看出杨一清似乎对自己没多大感恩之心,好像不愿投靠麾下,便没有再多言,随口嘱咐几句,便送杨一清出门。
在礼数上,刘瑾也算做到礼贤下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