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坐在席桌前吃饭,斜着看了刘瑾一眼,把筷子放下,吩咐道:“起来说话吧。”
刘瑾这才站起身,心里有些荣幸,虽然他现在能面圣的机会不如以前多,但还是比朝臣更容易见到皇帝。
但朱厚照一开口,他心头的骄傲便荡然无存,因为皇帝关心的事情根本与他无关:“……沈尚书不是说过,年后会重新为军事学堂招募学生么?现在情况如何,是否已经开学了?”
刘瑾被问得哑口无言。
朱厚照有些不悦,问道:“怎么,军事学堂的事情你不知道?”
刘瑾赶紧解释:“回陛下的话,老奴只是偶尔问一下,知道军事学堂那边已开学,至于招生的情况,还有具体是怎么个流程,老奴不太清楚,恐怕……要亲自问过沈尚书才行。”
“嗯。”
朱厚照点头道,“朕是时候去军事学堂巡视一下了,正好朕想问沈先生一些事情,时间就定在……后天吧,你先去做安排,朕不想闹出太大的阵仗,低调便可!”
……
……
刘瑾哭丧着脸从豹房出来。
来之前他兴冲冲,出来时却唉声叹气。
“让姓沈的小子面圣,咱家不愁,但陛下此番要去军事学堂,那不是给了大臣面圣的机会?若是姓沈的小子把军事学堂办得有声有色,陛下必龙颜大悦,那时有人出来进言,陛下多半不会怪责,甚至会趁着心情好答应下来!”
刘瑾一阵发愁,一点都不想朱厚照跟大臣们沟通交流。他这个司礼监掌印存在的价值,不在于掌握多少权力,而是借助垄断跟朱厚照的沟通权,获得绝对的话语权。他就算假传圣旨,旁人也不知道,如此一来地位自然就突显,旁人唯恐巴结不及。若旁人能时常面圣,甚至跟朱厚照进言,那他就无法做到欺上瞒下,垄断权力也就成为一句空话。
刘瑾回去后,马上把张文冕和孙聪叫来,此时二人还在谋划如何把王鉴之从刑部尚书位置上拉下来。
张文冕一来,便要禀报执行情况……他跟江栎唯狼狈为奸,找人在京城周边频频做案,仗着有刘瑾撑腰,两人无法无天,犯案时甚至没有一丝避讳,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引发轩然大波。
但刘瑾却不想听汇报,皱眉道:“今日咱家不想跟你们说王明仲的事情,陛下刚把咱家召去,说要在后天去军事学堂见沈之厚……你们想个办法,让陛下不能成行!”
孙聪和张文冕对视一眼,目光中满是无奈。
给刘瑾当差可真不容易,一件事没解决,又迎来另一件事,而且一件比一件棘手。
张文冕用征询的口气问道:“可是要用上元赐宴的招数?让陛下出宫后彻夜不归宿,将事情延后?”
刘瑾恼火地道:“此计使用一次尚可,多了就没用了……姓沈的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遇到这种事,不急不躁,陛下一天不去他等再多天也不会生气,能跟谢于乔那样的老顽固相比?”
张文冕和孙聪都很为难,阻挡圣驾难比登天,一时间哪里有好办法可想?孙聪安慰道:“就算陛下去了军事学堂,见到沈尚书,也不会出什么状况……沈尚书没理由在陛下面前攻讦刘公公您。”
“事情能有这么简单?”
刘瑾扯着嗓门道,“咱家不担心谢老儿,就担心姓沈的小子,他以前给咱家使绊的事情,你们不记得了?”
张文冕点头:“对,沈之厚可非常危险,公公若不想让陛下见那家伙,有一计可行,就是让陛下去军事学堂前夜多多饮酒作乐,次日自然就无心出门……这件事公公怕是要跟司马真人商议一番,听说此人炼制出来的丹药,可让人飘飘欲仙,但药性一过便会精神涣散,若是能让陛下多服用的话,短时间内陛下就不会念及出巡之事了。”
……
……
朱厚照要到军事学院巡视的消息,被刘瑾压了下来。
刘瑾可不打算提前做安排,若最后实在阻挡不了朱厚照出巡,沈溪又恰好不在军事学堂,接待圣驾就会出问题,责任不需要他来背负。
朱厚照自己说过不要搞大阵仗,最好低调出行,刘瑾深谙个中诀窍,千方百计阻挠。
可是就算刘瑾不说,朱厚照也没透露给其他人知晓,但沈溪还是嗅出一些不同的味道,因为他手下有专人盯着刘瑾的一举一动。
“……看来是陛下要有什么动作,不出意外的话是想到市井间转转……”
沈溪不需要知道朱厚照去哪儿,他派人暗中盯着豹房,而且不用紧盯正门,豹房周边路口既不显眼效果还更好,因为许多摊贩都是沈溪派去的眼线,只需要探明朱厚照的行走线路,沈溪掐指一算就能知道个大概。
这会儿沈溪,还在安排番邦使节到京事宜,准备等三路使节齐聚京城后再露面,到时便以外交官的身份谈条件。
二月十四早晨,沈溪得到消息,朱厚照从豹房出来了。
来通知这一情况的人是云柳,云柳回京后,一直负责京城及周边地区情报收集工作,甚至连南方叛乱沈溪都没多理会,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京城是是非非上,事关仕途甚至身家性命,由不得他不慎重。
“陛下出宫,还往这边走,多半是要来军事学堂。”
沈溪很快做出判断,道,“其实早就料到会有此一出,年后军事学堂开学,陛下作为校长不出来走走实在说不过去,刘瑾想必会想方设法进行阻挠!”
如沈溪所料,刘瑾此时正为朱厚照出宫之事而烦忧。
他特地为朱厚照准备了节目,甚至跟司马真人暗地里商议,头晚让朱厚照多吃一点虎狼之药,如此次日便无法成行。
或许是朱厚照吃了丹药又喝酒,身体无法承受,半夜就睡下了,结果第二天日上三竿醒来后,精神旺盛,于是便想到军事学堂看看……这让刘瑾的计划完全落空。
刘瑾没辙,只能被迫去半路等着,陪同朱厚照一起到军事学堂……他决不允许朱厚照和沈溪单独见面,生怕沈溪耍出什么阴谋诡计。可是接连到几个街口,都错过了,最后刘瑾不得不直接前往军事学堂。
朱厚照的马车停在军事学堂大门外,此时沈溪人已在内恭候,但却没有组织人出来迎驾。
朱厚照从马车上下来,刘瑾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他跟前,如此一来朱厚照立即意识到刘瑾分明是有意来堵自己。
“刘公公,你怎么在这里?”
朱厚照脸色不悦,毕竟自己没有叫刘瑾来伴驾。刘瑾却振振有词:“陛下您忘了?您安排老奴,让老奴提前做安排,以方便迎驾事宜。老奴不过是按照您的吩咐行事……”
“是吗?”
朱厚照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两天前自己跟刘瑾说要来豹房,刘瑾对此留心,甚至是不请自来也就有了理由。
“那一边站着,进去后不许乱说话!”朱厚照语气依然有些不善。
刘瑾点头哈腰应了,随即他看向门口,显得很好奇:“陛下,说来可真奇怪,之前老奴便已把消息传出,却不知沈尚书这是要闹哪出,居然不派人出来迎驾?”
朱厚照却不以为意:“出来迎接还有什么意思?走吧,进去看看,朕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模样。”
说完,朱厚照兴冲冲进入军事学堂。
刘瑾本想在朱厚照跟前说沈溪的坏话,但奈何现在皇帝根本不吃他这套,当下心里有些懊恼,不过看到军事学堂内没什么人,也就放心了。
“平日陛下这会儿正困倦,走到哪里都是一副不耐烦的模样,却不知今天怎么了,到军事学堂后居然精神焕发……若这会儿有人进言,陛下恐怕会应允下来,甚至采纳对我不利的呈奏,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刘瑾仍旧四处打量,确定谢迁等人没来后,心中暗自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