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权晃了晃,鲜血从嘴角流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朱棣,嘴里说不出话,可意思却很明白。
他在质问朱棣,你怎么敢杀死自己的兄弟,你不怕落下骂名吗?
“宁王朱权犯上作乱,废除王爵,废除封国,子孙后代,贬为庶人。”朱棣冷冷说道,朱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朱棣,杀人补刀,你也太狠了吧?
“纵容你们,就是糟蹋朕的天下,十七弟,你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与其担心朕怎么跟天下人交代,还是好好想想,你怎么跟父皇交代吧!”
说完这话,朱棣起身,直奔关押郁新的牢狱而去。
在他背后,朱权一口血喷出三尺,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圆睁的眼睛之中,满是恐惧……九大塞王之一,曾经实力仅次于朱棣的宁王朱权,终于凄惨收场,整个宁王一系,也从宗室族谱当中剔除。
朱棣这一次下手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决果断。
“郁新,宁王刚刚死了,现在轮到你了。不过别着急,还有几天的功夫,因为你的下场是千刀万剐!你敛财无数,贪墨民脂民膏,朕要你一两一两,全都还回来!”
才几天的功夫,郁新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鬓角上也都是黑斑,整个人迅速枯萎,脸上的肉一点也不剩,只有一层老皮,贴着骨头。
面对朱棣的宣判,他仿佛木头人一般,半点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跪倒在地,勉强磕头,然后抬起头,“陛下,罪臣死有余辜,可罪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朱棣冷哼道:“想要朕赦免你的儿子吗?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朕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郁新突然苦笑着摇头,他向四周瞧了瞧,然后道:“陛下,罪臣想,想让老妻做一碗面,就是一碗阳春面,能在死前吃一口,罪臣就死而无憾了。”
朱棣闭目片刻,微微点头。
不为了别的,当年郁新也是被朱允炆抓起来,关押了那么久,好歹要念着一份情啊!
“朕答应你了。”
朱棣点手,让狱卒下去通知郁夫人,过了许久,狱卒提着一个食盒回来。将一碗面送到了郁新的面前。
郁新颤颤哆嗦,将面碗端起,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味道不对!
“这,这不是我妻子的手艺,不是她做的,不是!”郁新突然跪爬了两步,扑到栅栏之前,焦急问道:“怎么回事?莫非我夫人不愿意给我煮这碗面?我们四十年的夫妻,她就这么无情吗?”
“我不信,我不信啊!”
郁新拼命摇头,汤水洒满了衣襟,却也顾不得了。
朱棣瞧了眼狱卒,“怎么回事?”
狱卒忙道:“陛下,郁夫人已经在昨天晚上……走了!她自从郁新被抓,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也没有说过话,就那么死了!”
听到妻子的死讯,郁新懵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痛苦纠结,半晌之后,他嚎啕大哭。
他曾经位极人臣,曾经富可敌国……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可是到了生死关头,他才清醒过来。
他最想念的不是亲生儿子,也不是那个才貌无双的彭家女子,他想念的只是结发老妻,只是那一碗没有太多滋味,却爽口暖心的阳春面!
曾经最穷苦的时候,夫妻对着油灯,他苦读诗书,妻子刺绣女工。当他饿极的时候,妻子就会煮一碗面条。
小小的一碗面,数的过来的几根,她从来不吃,全都留给自己。
还记得当年他默默发誓,一定要让妻子每顿都吃上热腾腾的面条……他苦读书,考科举,别说面条了,就算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也能弄到。
可到了最后,还是这碗面,最让他魂牵梦绕。
只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
老妻啊,你走的那么快干什么?
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我很快就来了,让我给你当牛做马,偿还这辈子欠你的啊!
郁新匍匐在冰冷的地上,放声大哭,血泪淋漓。
过了好半晌,郁新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朱棣。
“陛下,罪臣想求陛下一件事,把臣千刀万剐之后,剩下的骨头碾碎了,跟我的老妻安葬在一起,把我的骨灰放在她的脚下就好。”郁新泪眼朦胧,“少年夫妻老来伴,到了这时候,罪臣才真的明白,最割舍不断的就是夫妻之情。罪臣明明是最幸运的人,少读书,考中功名,有一展所学的机会,有贤妻陪伴!我还要什么啊?我怎么那么糊涂啊!”
他抡起巴掌,疯狂抽打自己,发疯哀嚎,扯开衣襟,露出嶙峋的胸膛……
朱棣微微摇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郁新总算说了几句人话。只可惜,他的老妻再也听不到了,就算贵为帝王,能真心对待自己的又有几个人呢?
这几年不断有人鼓动自己选秀女,充实后宫,可其他人又如何能跟徐皇后相提并论呢?还是不要犯傻了,而且自己也着实斗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