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沉闷的雷声,自浓厚的云端发出,雨滴倾泻而来,密集如织,仿佛无数道雨幕,将天和地连在了一起,不分彼此。
巴蜀多雨,可如此的暴雨却是不常见,地面很快出现了水洼,接着汇聚成水流,裹挟着尘土,向低处流去。
细小的河流,得到了雨水的灌注,转眼变成了一条狂暴的蟒蛇,进而发育成黄色的龙,翻滚咆哮,怒吼连连。
正在行进之中的平安,不得不下令停下脚步,让全军避雨。
“大人,吃点吧!”
平安接过部下递来的肉干,用力撕咬,如同木材纤维一般的肉丝,刮着嗓子和食道,所过之处,竟有种吞咽石头的感觉。
虽然不好吃,却是最能提供营养的宝贝,一个带兵的将领不会在于口味如何,他需要做的只是保持体力,随时为下一场战斗,爆发出力量。
平安在新津击败了乡勇之后,他果断袭击徐辉祖的人马。面对几天前还是部下的平安,徐辉祖简直气炸了肺,他立刻分出仅有的一万骑兵,去攻击平安。
徐辉祖的算盘很精明,能消灭平安固然好,就算消灭不了,也可以把平安赶走,他好以绝对的优势兵力,拿下成都,到了那时候,平安就是死路一条了。
明明兵力不够,还敢分兵,这帮反贼简直就是脑壳坏掉了。
平安却有另一番见解。
“就算留在城里,困守孤城,不一样还是被碾压吗!不如跳出来,才能找到徐辉祖的破绽!”这家伙跟朱棣的战法,倒是颇为相似。
追了柳淳几天,平安倒是对运动战开始有了些心得体会。
他不断带着官军转圈,然后又不断分兵袭扰,就像是一块牛皮糖,让他们追不上,又甩不掉。
终于,整整五天时间,这一万骑兵被他拖垮了,平安反戈一击,这支人马被他彻底打败,毙杀三千多人,俘虏五千多,只有不到两千人溃散到了各处。
徐辉祖手上的骑兵没有了,正好回援成都,痛击徐辉祖。
可就在这时候,一场大雨,突如其来。
要命的是大雨下起来,竟然没有停歇的意思,即使偶然减弱,但还是天水茫茫,无法作战。他必须等着。
足足一天过去,雨水终于小了。
和北方不同,南方大雨之后,是小雨,小雨之后,是毛毛雨,非要拖几天,才能彻底放晴。
“雨停雾起,全军出击!”平安对着手下人道:“记住,此战必胜!”
将领们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候,有个年轻人跑了过来,他正是柳淳的弟子之一。
“拜见平安将军,告诉将军一个好消息,经过我们的劝说,有三千多名俘虏,愿意跟随将军,一起反戈一击!”
“什么?”平安大惊,“这才一天多,他们就投降了?”
年轻人含蓄一笑,自信十足。
平安的一个部下忍不住道:“将军,貌似你也没撑几天啊!”
“闭嘴,闭嘴!没挨过军棍,是吧?”
平安气急败坏,一跃而起,“等老子回来,扒了你们的皮!”
他抓起年轻人,让他在前面带路,立刻去看俘虏,有了这些俘虏,一个作战方案,已经新鲜出炉,徐辉祖这一次是要倒霉了!平安兴奋想着。
……
烟雨朦胧,暴雨冲去了城头的硝烟血迹,只剩下青砖上斑驳的痕迹,显示着战斗的残酷。
成都防御战,进入了第七天。被拆掉的房屋已经达到了两万所,许多百姓不得不在街头露宿。
在这个大雨天里,柳淳给了王才一个任务,让他劝说城中的富商,将房舍让出来,给老弱妇孺居住,不能让一个孩子,一个老人,因为雨水冻死。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才去了,半天之后,他告诉柳淳,整个成都,有一百多位富商,让出了二百多座房舍,其中有园林大院,还有仓库,作坊,商行……一共上万间房舍,足以安顿五万名老弱妇孺。
在天黑之前,全都能搬进去!
柳淳第一次对这个家伙刮目相看,“老王,有点本事了!”
王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其实做事也没那么难,我把自己的家,全都让出来……别的商人可以留几间房子给自己,他们要是还不答应,我就按勾结外敌论罪!”王才嘴角露出了残忍的笑容。
“格老子的,这帮龟儿子都不是笨蛋,老子还想宰几个,没想到,全都乖乖把房舍让了出来。”他还挺失望的。
这是一场战争,可也是一场淬炼。
过去推不动的事情,在生死关头,全都变得顺理成章。成都的妇人们也走出了家里,帮着士兵包扎伤口,制作军粮,甚至是搬运滚木雷石。
这一幕和西安的情况,简直如出一辙。
战争就是一场最彻底的动员,过去的规则瓦解了,新的规则快速建立……提高妇人地位,商人承担社会责任,军民一心……还包括物资的使用调度,保护老弱妇孺……甚至在军中,将领和士兵之间,也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蜀王朱椿每天登城作战,王妃蓝氏换上了布衣,悄然和其他妇人一起,给丈夫制作军粮,翘首以盼。等着丈夫安全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