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这毛蛋不是明知故问吗?你被谁打的?你报警举报了人家制药厂,那当然是制药厂的人打你了?
毛蛋说不是,是警察打的他!
“警察打的你?”我问毛蛋。
毛蛋说是的,警察打的他!
因为那个制药厂的老板,就是县里公安局长的弟弟。
那制药厂,一天流水估计能有十几万,利益惊人,他报警了,那公安局长把这条消息给压下来了,同时把毛蛋给骗到了公安局的报警室内,然后十几个警察冲了进来,关上了房门、监视器,把毛蛋抓住,狠狠的毒打了一顿。
毛蛋说到这一段的时候,眼睛里还带着泪光,他说道:水子哥,你说这世道咋成了这回事呢?阎王变鬼,本来应该保护我们的人,结果成为了报复我们的人。
我问毛蛋:你怎么不去告那些警察?
“怎么告?”毛蛋说:他们给我安了一个罪名,叫袭警,把我暴打了一顿之后,还拘留了我七天。
“那七天里,每天都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来,收拾我一顿。”毛蛋说:刚开始,我还还手的……结果呢,过了三天,我手都不敢还了。
“那些打我的人,每次揍完了我之后,还跟我说——要是再有下次,直接废了我一手一脚。”毛蛋说:他们说的“再有下次”,我当然知道是什么。
就这样,毛蛋出来之后,就变成了一个怂蛋,再遇到什么需要挺身而出的事,他再也不敢出头了。
一个热辣的毛头小伙子,就这么被人削成了“遇事就怕”的懦夫。
不过,毛蛋成了一个懦夫,还不算,他忽然发现,人懦弱,没本事,很容易被人欺负。
他又学到了一个本事,就是谄媚,他一天到晚,给自己带了一张谄媚的面具,游走在各种混子、小老板的人群里面,见人就跪舔,见人就阿谀奉承,拍马屁,各种酒圈子里面打混混。
“我混成了现在这个模样。”毛蛋说:有时候我会有点小骄傲,但更多的时候,我会觉得我活得累,带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见人就装孙子,我想说真话,可是真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马屁!我看谁都是我爹,我看谁都是我大爷。
“不想活了,太累了。”
毛蛋说:可是我怕死!不过,如果现在有一个必死的机会,那就没什么好怕了。
我说:你还不是真的想死!你还是想活,不然你不会找我了。
“是啊!”毛蛋说:还是怕死,骨子里还是有点怕,我最舍不得,就是梅子姐了。
我问毛蛋:梅子姐是谁?
“是我相好。”毛蛋跟我说。
原来,梅子姐就是毛蛋ktv里的一个老鸨。
梅子姐人长得挺丰满的,是个欢场老手,和毛蛋挂在一起,两人经常一起过夜。
毛蛋说他和梅子姐,肯定不算爱情,就是双方各取所需而已,但是,他好多次都想到了死,可是死前,脑海里面,总是会浮现出梅子姐的影子。
想到了梅子姐,毛蛋就又想活啦!
接着,毛蛋扭过头,对我说道:对了,水子,如果今天,你实在救不了我的命,能帮我办一件事吗?
我问毛蛋:什么事?
毛蛋直接从裤兜里面,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递给了我,说道:这里面有我的积蓄,不多,一百多万的样子!如果我死了,你就把这张银行卡,给梅子姐。
我接过了银行卡,问毛蛋:你不怕我把你的钱给私吞了?
“不怕!”毛蛋说:我现在清楚你小子了,你特别讲义气,也是个狠人,这一百多万,你看不上的。
接着,毛蛋又说:对了……你告诉梅子姐,我死了,ktv归她,她要是愿意继续开下去呢,那就开,要是不愿意开下去呢,那就把ktv卖了,然后换成钱,远走高飞,找个男人过安生日子,别特么再出来抛头露面了,享受享受生活去吧。
我听了毛蛋的“将死之言”,我越发的觉得那句话说得挺对的——每一个卑微的躯壳里面,都住着一个高尚的灵魂。
毛蛋对社会而言,无比卑微,但他在梅子姐的心里,是很高尚的。
我开始觉得毛蛋说谎了,他说他和梅子姐之间的交情应该不叫爱情。
可是我觉得,如果这都不算爱,那什么才算?
我拍了拍毛蛋的背,说道: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把这些话,都告诉梅子姐!如果你活着,我也会把这些话,全部告诉梅子姐。
“谢谢!”
毛蛋苦笑一声,又沉默下来,等着我给他做纹身。
我继续帮毛蛋做起了纹身。
这个纹身,我一直做到了最后一点点的时候,在我以为我复刻毛蛋背后的“火凤凰”纹身,毫无收获的时候,忽然,我感觉我来神了,浑身一激灵,像是鬼上身了一样。
接着,我的面前,开始出现了电影幕布似的东西。
我瞧见,一个穿着黑色袍子的人,拖着一根铁链。
铁链的后面,串着一个又一个鬼哭狼嚎的人,这些人都扎了很长的辫子,是清朝的人,清朝的男人才扎着一个麻花辫呢。
至于黑色袍子的人,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他带了一个帽子,他的脸,在那帽檐的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