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汉飞垂着眼道:“等学生赶到时,青槐已经走了很久,学生也派人寻了多日,最后那种情况只能认为青槐已经没了。”
所以在别寒疏对他说青槐还活着,他整颗心都慌乱起来。
史余轻轻拍拍他的肩,宽声安慰道:“汉飞,我知道这如果是假的,会对你打击很大。可若是真,这便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你怎么会这般乱了心魄?”
史余实在想不明白慕汉飞为何这样纠结,假的虽说失望但谈不上致命打击,如果是真的,只要联络上青槐,这便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所以,纠结在何处?
慕汉飞咬了一下唇,道:“一切正如师娘所说。倘若青槐活于世间,且被丘聊所限在他身边受苦,那学生就算是拼尽性命也必要救她出苦海。”
可若是青槐遇上的丘聊是她的良人,他又该如何?霄国与云国之间必有一战,他与丘聊势必要在战场上碰剑,届时不是他死就是丘聊死。
而青槐对他有救命之恩,倘若他真杀死丘聊,那青槐该如何,她该如何自处?
世间的苦难她已经品尝了九成,若是连这一丝甜味都无,而且这甜蜜还是他夺走,并给予她必之前九分苦涩更痛苦的悲伤,那青槐的一生岂非尽被他毁。
这是多么可笑,她所救之人,尽数让她尝尽人世间的苦楚。早知当日,为何要救他。
史余也沉默下来。
是啊,倘若丘聊是青槐的良人又该怎么办?丘聊此人虽不是良善之辈,可是,这样的男子未必不会深情。
慕汉飞感到胸口的香囊极重,傅夜朝所收的红丝化作刀刀利刃刺向他的心口,刀刀割出鲜血,灌入他呼吸的地方,憋得他发痛。
慕汉飞咬紧嘴唇,尝到一股血意后,他开口道:“师娘,而且.......”
情况并非仅止步于此.......
慕汉飞给沈寒传信不久,沈寒便下了命令:抄收吴兵的家产,去其爵位免其官职,充军三十载,恢复其庶民身份。
慕汉飞看到此处也算松了一口气。
吴兵此人倒是说不上坏,但的确够蠢,但蠢不致死,可若轻易饶恕又难平民愤。
吴将军病逝时,吴兵年纪已大,此时寿命也难达三十载,在军中服役起码还有口军粮吃,若是直接贬为庶民,莫说三十载,恐怕一年都活不下去,要么饿死,要么冻死。
吴兵下任之后,南部三郡自然需要有人接手。沈寒欣赏卓霖冒死进言不畏强权,又喜他心胸开阔尽职尽责,故特意提拔卓霖为将军。
但卓霖多年担任副将,南海三郡不服他之人恐怕多之又多,慕汉飞担忧以后可能会出事,便上书沈寒他留在象郡一段时日,以助卓霖任职。
一开始慕汉飞还有些担忧沈寒不同意,但沈寒也知将位不稳,慕汉飞拼命换来南部三郡的安稳恐怕也只是暂时的局面,所以沈寒纵然希望慕汉飞早早归京,但也只能同意慕汉飞暂留象郡,以续南部三郡的安稳。
于是,慕汉飞又拖了一个月,暂迟归京。
但慕汉飞可以延缓归京,而史余却不得不要离开象郡回到会稽。
一是他本身是会稽之首,长时间离开会稽,并不利于会稽的稳定,且此时会稽估计积攒了不少政务,这些需得等他回去处理。
二是陛下的登基大典将近,他须得赶回会稽,准备会稽恭贺陛下登基之礼。
慕汉飞恭敬送别史余,史余瞧了慕汉飞一眼,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道:“汉飞,这事你不能再在象郡躲避下去。师娘是觉得你可以跟夜朝商量一下,此事莫要成为你的心结。”
慕汉飞垂下头道:“学生知晓这般行为甚是懦弱,但学生......”
他实在不知如何跟暮生提起这事。
史余叹了一口气,道:“我听闻陛下有意催你归京,夜朝怎么说?”
听史余提到傅夜朝,慕汉飞原本就沉重着的心更沉了一些。
暮生那般聪明,恐怕早就察觉他滞留象郡必有原因,所以从未催促,只是把朝中的形势与绡绡的近状在信中告知于他。
倒是一如其往的贴心温柔。
可是就是这样的温柔体贴更令慕汉飞感到沉重,十分的,沉重。
送走史余后,慕汉飞在象郡又待了三月,这下不光是沈寒有些沉不住气,就连一直贴心的傅夜朝也有些着了急。
这夜,慕汉飞不光收到沈寒的信件,也收到了傅夜朝的信件。
他先答复沈寒,旋即拆开傅夜朝写给他的信,在烛光下慢慢读了起来。
傅夜朝的信件前篇与之前的信件相似,都是在告知慕汉飞朝中的近况,比如新增了几位年轻的武将,比如巩家近期的动态。
随后再告知他绡绡的事情,比如绡绡最近医术大增,再比如绡绡的身量又长了不少,还有她与锦渡的相处。他还是跟从前一般,觉得锦渡笨,笨到分不清兄妹之情与爱慕,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最后,在信中忽提到沈寒的登基大典。
说朝中已经准备就绪,所有衣物都已置办妥当,可唯独自己的朝服独一份摆在一旁,除了陛下无数次想要对自己的冠服进行增添,他也日日拿着这衣服回府,拿自己旧衣比对,可冠服终究是宽于常服,仍旧忧心,便再拿与绡绡看,两人一同商讨这冠服是否符合自己如今的身量。
瘦否?矮否?
暮生信中无一具字写出催促归京之意,可字里行间却无不体现着他对自己的思念与催切之意。
慕汉飞看到傅夜朝抱怨他冠服难做时,唇角露出了笑意,心中一直堵着的那块重石也随之挪动不少,让他微微感到一股轻松。
慕汉飞把信收好,低头准备提笔写信,他细思了一番,写道:
——冠服二旬后,待卿亲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