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颖前夫的家境殷实,但比起谭家依然差上一截,她在陌生的环境中小心翼翼生存着,努力维护着自己的体面,不愿让任何人挑出她的一点错来。
而女儿出乎她的意料,她并不像邹颖所担心的那样觉得自己寄人篱下,所以处处看别人脸色生活,相反,她活泼开朗,帮佣们都很喜欢她,桌上的菜式也总是她喜欢的。
在谭家生活了几天后,周潭清已经见到不少谭家的人,但她依然没能见到谭锐熙,明明她早就听叔叔说起他已经回来了。
因为补课,周潭清很快就恢复了上学时的作息。
好几次出门前,她在鞋柜处看到了不属于谭正明的男鞋,她的心一动,故意在门口耽误了很久,也没能等到鞋子的主人露面。
她就像站在雾霭前,迷茫而焦虑地等待着迷雾散尽的那一刻。
直到又一周过去,周潭清放学回了谭家。
谭叔叔和妈妈正在商量给她改名的事,见她回来,邹颖立刻笑着将她搂过来。
“灵灵,今天上课跟得上吗?”
邹颖很少叫周潭清的小名,她心情好的时候会叫她小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叫她的全名。
周潭清在邹颖的怀里乖顺地回答,“跟得上啊。”
邹颖在女儿的后背上温柔地抚了抚,“我和你叔叔在商量给你改姓的事,妈妈的意思是与其让你跟妈妈姓邹,不如直接把你前头的姓去掉。”
周潭清有一瞬间的困惑,怎么“去掉”?对上妈妈目光闪烁的眼睛,她顿时明白过来,哦,谭清。
谭正明坐在她们对面,开口道,“其实,这是叔叔的意思,如果你不愿——”
周潭清只愣怔了一秒,妈妈在她腰间的手还没用力,她已经笑着看向谭叔叔,“可以啊,我觉得谭清挺好听的。”
邹颖对女儿的贴心感到十分动容,她将女儿抱在怀里亲了亲,“那以后称呼也可以换了呢。”
周潭清想,如果可以让妈妈开心,她从周潭清变成谭清有什么关系呢?周潭清身边有许多同学的父母离异,她曾经听到他们说起自己死都不会叫自己的继父“爸爸”,太没自尊了,周潭清这时想起朋友的话,或许她真的低自尊,可是如果可以让妈妈开心,一个称呼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
邹颖让她试着叫一声,周潭清不带忸怩地叫了。
“爸爸。”
谭正明将桌角厚厚的一封红包拿起,还没塞到她的手里,周潭清听到不远处的阳台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可以忽视的笑声。
周潭清因这笑声心神荡漾,她倏地转过头,与此时正躺在沙发上的被她偷偷念了很久的那个人四目相对。
只不过谭锐熙很快就移开了视线,他摘掉右耳的耳机,像是对于打扰到他们这件事真的感到不好意思,他抱歉地笑了一下,“你们继续。”
周潭清没有因为叫一个与自己无血缘关系的男人“爸爸”感到羞愧,却因为他面上的笑意而脸红。
他的笑是什么意思呢?周潭清还只有十叁岁,正是少女怀春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连问好都不会了。
邹颖眉头蹙着,在女儿不在家的时间里,她早已和谭正明的儿子碰过面,他的身上散发着与生俱来的傲慢,即使他才十七岁。
他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友好,邹颖顿时放宽了心,连表面功夫都做不好,果然是个小孩子,她将他看作一个没什么太大智慧的富二代,可是她又说不清哪里让她别扭。
谭正明让儿子过来和小妹妹打个招呼,周潭清因为害羞错过了他听到“妹妹”两个字时,眼神里一闪而过的阴郁。
晚上入睡前,周潭清躺在被子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双手紧紧地捧着自己的面颊,闭着眼睛仔仔细细地在脑内描摹着他的样子,比起两年前,他长得更高了,也成熟了好多。
她应该为他不加掩饰的冷漠态度感到难堪的,但这一刻她只感到心底被卑劣的欣喜侵蚀着,尽管她还不懂得世上为什么会存在不纯粹的快乐。
那个时候的周潭清只顾着雀跃,因为她终于产生了一种实感:接下来他们真的会生活在一起,即使是以不被他欢迎的姿态。
就这样,周潭清变成了谭清,成为了谭锐熙法定意义上的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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