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棠往里挪了挪,在身边给沈易让出一个位子。
沈易和陈国辉对面坐下来,苏棠发现,这两个男人都是黑西装白衬衣深色领带的打扮,一丝不苟,沈易像是刚从奥斯卡电影节的红毯上走下来的影帝,陈国辉则像是刚走进乡村季风栏目外景镜头里的农民企业家。
一个温和里带着让人琢磨不透的深邃,一个骄傲里夹杂着遮掩不住的忐忑。
实话实说,沈易把陈国辉约到这儿来是要谈什么,苏棠一点儿也不知道。
沈易请她帮这个忙的时候就只把事情交代到这里,据沈易那天写在手机上的话说,她只要让陈国辉签下这份协议书就可以,剩下的事他会很容易办好。
万一办不好,这份协议书会变成卖身契还是法院传票,谁也说不准。
陈国辉牵着一道商人味十足的笑容,曲着一根手指在他面前的那份协议书上轻点了两下,“沈先生,这样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了啊?”
沈易浅浅地皱了下眉头,带着柔和弧度的嘴唇轻轻一抿。
沈易像是简短地犹豫了些什么,一手拿过自己面前的那份协议书,翻了个面,一手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拿出一支圆珠笔,在协议书最后一页背面的空白上快速地写了些字,带着抱歉的微笑递到陈国辉面前。
——抱歉,我的助理正在工作,暂时走不开,苏棠不太懂手语,希望您可以说得清楚一些,并且尽量不要使用成语俗语,这样可以为我们节省一点时间,以免耽误您中午的公务活动。
陈国辉大概是第一次与沈易通过这种方式对话,被纸上整齐的字迹看得微怔了一下,抬头看向苏棠,正撞见苏棠眉眼间那点儿还没来得及散尽的自责。
她最初下定决心学手语,就是想要像秦静瑶一样,在这种时候帮沈易与人无障碍地交流,结果沈易花了那么多心思教了她这么久,真到节骨眼上,她还是只能坐在一边干看着……
无论真假,陈国辉多少表现出了点应有的尴尬,“好的,好的……”
沈易对陈国辉微笑着轻轻点头,以示感谢,又把那份被他当了便签纸的协议书拿回到自己面前,在刚才的话下面继续写字。
——您是觉得这些条款不太合理,还是觉得没有必要签一份这样的协议?
沈易认真地微笑着,陈国辉笑得依然不太自在。
这份协议书是沈易昨晚交给她的,苏棠简单地看过一遍,平心而论,这些条款确实很过分,过分到她虽然对商业方面的法律一无所知,依然觉得就算陈国辉可以咬牙接受,国家立法机关也接受不了。
多看了两眼沈易写下的这句话之后,苏棠才突然反应过来,陈国辉就是把牙咬碎了,也不会对这些条款的内容抱怨什么。
他都已经把名字签好了,这会儿再来抱怨,那不就要连面子也一块儿赔进去了吗?
苏棠突然觉得,沈易的微笑好像是泡在一汪无色透明的坏水里的。
陈国辉果然没挑第一个,“我一开始就是诚心诚意……”
也许是突然想起答应沈易的不说成语俗语,陈国辉顿了顿,调整了一下笑容,重说了一遍,“沈先生早就知道,我是很真诚地想和沈先生合作的,这里面有些条款确实是有点难为人,但还算不上是很苛刻的,这些都是可以办到的……”
陈国辉叹了口气,“其实这样的事,沈先生只要当面打个招呼就行了,沈先生对法律有研究,说句实在话,这种内容的书面材料就是拿到法庭上也没有法律效力,一个君子协议弄成这样,多伤感情啊。”
苏棠有点想用高跟鞋在桌子底下使劲儿踩陈国辉一脚。
反正他的皮够厚,厚得居然能对沈易说出“伤感情”这三个字来。
他让人去医院给沈易的爸爸送礼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起这三个字?
苏棠到底只埋头喝了口咖啡,就着咖啡把到了嘴边的一句粗口咽了下去。
沈易似乎是把陈国辉之前怎么伤他感情的事忘干净了,看到陈国辉字句清晰地说完这番话,有些不好意思地微笑着点点头,又写下一句。
——我是第一次尝试这类的合作,如果有冒犯的地方,希望您可以谅解。
沈易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恳切,陈国辉也不好意思了,“不会,不会……我就是随口说说,沈先生这样说就言重了。”
沈易微笑点头,又提笔写字。
——您可以向我提条件了。
陈国辉没说话,转手打开随身的公文包,从里面抽出一个平板电脑,像是早已准备好了,解锁屏幕之后就递给了沈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