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亭摆了四个冰釜,湖上的风吹过,冰釜里的丝丝凉气散开,凉爽无比。方知月一进来就感觉到清凉舒适,刚才在外面走过来时的燥热完全消散。她福了一礼,“方知月见过安王妃。”
“方姑娘来了,快请坐。”薛筱筱笑着站起身,以她的身份,见方知月自然不用起身,可方知月已经定了亲的未来太子妃,早晚也是要嫁入东宫的。更何况,撇开身份这些不说,薛筱筱其实还挺喜欢方知月的,毕竟是女主,温婉大方,螓首蛾眉,让人不自觉就要亲近。
不过,两人注定不能成为交心好友,对此,薛筱筱还是挺遗憾的。不说皇后如何,太子和安王以前如何,就这次刺杀,恐怕大家也是心照不宣。更何况上次裴琅生辰,方知月当众摔下台阶,本来是想栽到她的头上的,薛筱筱心里对方知月已经起了十二分的戒备。估计方知月对她也是如此。
只是现在并不是公然对立的时候。
高门显贵的夫人千金们都来探望遇刺的安王妃,方知月如果不来就显得太过怪异。同样,薛筱筱既然见了众位夫人千金,专门挑出方知月来拒不相见,也是不合时宜。
故此,不管心里如何想,两人还是要见面,见了面还是要言笑晏晏。
方知月左右看看,“这湖心亭建得巧,既雅致又凉爽,夏日在这里乘凉,再好不过。”
薛筱筱笑道:“听闻东宫里的湖比这个更大,连荷花都更香呢。等九月方姑娘过去的时候,还能吃到新鲜的莲藕呢。”
太子大婚的日子是钦天监早就算好了的,定在了今年九月。
方知月脸颊微红,“安王妃说笑了,哪里的荷花不一样?”
两人说笑几句,碧桃脚步匆忙进来,“王妃,华姑娘来访。”她双手捧着拜帖,送到薛筱筱面前。
那是一枚精致的名帖,淡淡的月白色,簪花小楷写着华秀桐的名字,下面画了一枝银桂。
按照京都显贵间的规矩,拜访别人前要先送拜帖,定好时间再上门。但这是寻常礼节,像薛筱筱这样遇刺乃是意外,当然要在第一时间上门探望。
薛筱筱把名帖收了,看看方知月,迟疑道:“是华阁老家的千金,不知方姑娘是否介意……”
“客随主便,我和华姑娘相熟,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方知月笑道。
薛筱筱心下暗忖,方知月和华秀桐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又都是京都贵女,之前不知道见过多少面了,相熟是必然的。只是这次刺杀,裴琅受了轻伤,那华秀桐又早看中了宁王妃的位子,不知会不会和方知月起了冲突。
没多会儿,华秀桐出现在九曲回廊的另一端,缓步而来。
她不疾不徐,月白绫裙如流水微微波动,九曲回廊硬是让她走出了一种月宫的感觉。
见到方知月也在,华秀桐脸上有诧异之色闪过,不过瞬间就恢复了平静,屈膝福礼,“见过安王妃。”
薛筱筱双手扶起,“华姑娘不必多礼。”这位跟方知月一样,将来也是尊贵的夫人。虽然建昭帝还没点头她和裴琅的婚事,不过既然双方都有意,那这宁王妃的位子,对华秀桐来说应该是囊中之物。
薛筱筱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方知月和华秀桐。
这两人各有千秋。方知月温婉贤淑,将来就算成为皇后,这仪态上也是没问题的。而且方知月并非毫无心机之人,将来肯定能治理好后宫。就是不知道太子与方知月两情相悦,将来方知月能否接受太子身边有别的女人?要知道一个皇上,总要有几个妃子的。
而华秀桐清冷孤高,倒是和裴琅不太相配。裴琅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至少表面工夫做得好,一双桃花眼里总是蕴着笑。不过两人性格互补也不错。
大雍一共就两个皇子,这两位注定要成为大雍最尊贵的女子。
薛筱筱好奇地猜测着,不知道将来是方知月宠冠六宫,还是华秀桐成为一国之母。
本来方知月应该是稳稳的皇后人选,但现在太子式微,不光是某些朝臣起了心思,连薛筱筱也觉得这男女主最后未必就能赢得天下。
她倒是从未想过皇后的位子会落到自己身上,毕竟裴无咎虽然是建昭帝的儿子,但在族谱上可是记在康郡王名下的,除非建昭帝和太子、宁王都死绝了,这皇位才会轮到裴氏宗族的其他人。
“听闻安王妃在云雁山遇刺,不知安王妃是否安好,可有受伤?”华秀桐恰到好处地露出担忧之色。
薛筱筱摇摇头,“多谢华姑娘挂念,我没受伤。”
方知月也拍了拍心口,“那可真是太吓人了。听说安王妃当时就在马车上,一定吓坏了吧?”
薛筱筱用小弩射杀黑衣人的事,被裴无咎下了禁口令,侍卫丫鬟都不能往外说,裴琅不知怎么想的,也没有告诉任何人。所以别人都不知道薛筱筱“杀人不眨眼”的事,来探望的女眷纷纷安慰“受到惊吓”的她。
薛筱筱叹了口气,“我都没敢看,全程闭着眼睛捂着耳朵,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结束了。”
“这贼人也太猖獗了,光天化日之下,就敢截杀本朝亲王,这幕后之人要是被抓住,当是要诛族的。”华秀桐说着,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方知月脸上。她并非对朝堂局势一无所知,父亲是阁老,既然想要让她做宁王妃,自然会把哪些人需要小心防范悉数告知。
方知月神色不动,淡淡抿了一口茶。说起来,她们三个背后的男人都是裴氏一族呢,诛族的话,谁也跑不了。
薛筱筱眨眨眼睛,她觉得自己所处的环境真是比话本子还精彩。
严格说来,她和方知月、华秀桐算是一家的媳妇,她们三个嫁的和将来要嫁的是一家三兄弟。可惜没有相亲相爱,三个兄弟在外面你杀我我杀你,三个媳妇坐在这里言笑晏晏地演戏。
一个太子妃两个亲王妃,谁也不比谁演技差。
毕竟不是能交心的朋友,说上几句客套话,再说说哪里的首饰精美,谁家的布料又多又好,达到了探望的目的,方知月和华秀桐告辞离开。
“啊——”薛筱筱回到正院的东厢房,扑到榻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个懒腰伸完,薛筱筱觉得乏了,脸埋在大迎枕里不想动弹。
“累了?”低沉又熟悉的声音。
薛筱筱翻身坐起,推着裴无咎的轮椅往外走,抱怨道:“殿下,你不能进东厢房,这里放着冰釜呢。你的……旧疾刚发作过,可要小心些。”
“无妨,有筱筱在呢。”裴无咎笑得意味深长。
把这话在心里过了两遍,薛筱筱才反应过来,小脸一红,偷偷白了他一眼。敢情这人拿她当解药了,只要抱着她亲上几下,就能热血沸腾起来。
进了正屋,裴无咎把自己挪到窗口下的软榻上,斜倚着大迎枕,勾勾手指,“过来。”
薛筱筱愣了一下,裴无咎仪态很好,毕竟是在皇宫里教导长大的,他从来都坐得端正,脊背挺直,如松如柏。除非在睡觉之前,他是不会歪歪斜斜地靠着的。
可现在他斜倚在榻上,朱红纱袍、冷白脸庞、如墨黑发,勾勒出一幅浓墨重彩的美人图。
凤眸望着她,如玉的手指勾着,薛筱筱的脚就像有了自我意识,自动自觉地走到他身边去了。
裴无咎眼看着自己的小王妃看呆了,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