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顾妆妆稍稍松了口气,滴溜溜的眼睛瞟向合眼那人,只站在人群中,也不敢上前去。宋延年昏倒的时候,她便吓坏了,一个身强体健的人,忽然就猝不及防的倒在她脚边,更况且这人与她息息相关。
杜月娥拾起巾帕拭了拭眼角,扭过身子朝顾妆妆招了招手,顾妆妆赶紧走上前,低眉顺眼的样子叫杜月娥气不打一处发,精明的眼睛微微一凛,余光扫过躲在帘帐后的陈阮,杜月娥叹了口气。
“妆妆,你是怎么伺候的?延年身子一向好,今早若非有人跟在身边,出了大事,你能担得起?!”
顾妆妆也不反驳,一张小脸白里透着粉红,愈发沉默。
沈红音明明说他会在宫中留宿,况且她在佛堂抄了一夜的《法华经》,加之月信的折磨,哪还有气力与她辩驳,索性扮个乖顺,省的引起口舌纷争。
胡大夫写好了方子,拿给顾妆妆的时候,被杜月娥半路截了过去,“红烧鳝鱼,山参乌鸡,山药枸杞百合....”她念出声来,不由得抬眼望向胡大夫,问,“这是开的药膳?”
里头的东西大都有益气滋补的功效,约莫着用于房事过度。
杜月娥将纸折起来,这才交到顾妆妆手中,胡大夫点头,“公子近些日子有些虚乏,想必膳食没有跟上,夫人只需吩咐小厨房按照方子去准备,慢慢便能调理过来。”
顾妆妆诧异,展开纸张,犹觉不安,“胡大夫,你要不要再诊一下?夫君吃的已然滋补,论理来说,不会跟不上,况且,他都是与我一同用膳,若他..那我岂不是也得补补?”
她只担心是胡大夫诊错了脉,耽误宋延年的病情,并未发觉方子的不妥。
胡大夫咳了一声,沉着嗓音,将身子一偏,低声道,“在此期间,少夫人最好与公子分房而卧。”
顾妆妆的眼睛越睁越大,忽然一下子明白过来,几乎同时,她猛地看向陈阮。
实在是骇人,陈阮竟能让宋延年一夜虚脱,那得何等疯狂,难怪屏风都碎了,她叹了口气,又默默捏紧腰间的钱袋,受宠的日子,怕是要完了。
宋延祁一脸错愕的看着她,双手越收越紧,视线沿着顾妆妆的钱袋,慢慢落到她皙白的柔荑,咽了咽嗓子,左脑有根神经突突的跳动,像是随时可能崩裂,发了狂的疼遍布全身。
杜月娥满意的起身,拂了拂衣袖,又拉着顾妆妆的手,眼睛扫过陈阮,温声道,“好了,这儿有人伺候,你且不必自责。
今日是我的生辰,你去前头应酬一下。还有,便听胡大夫的话,从今夜起,你先搬到偏院住着,左右延年身边有个爽利的伺候。”
顾妆妆低头应了声,小手攥的紧紧地,眼尾悄悄勾起,陈阮还躲在帘帐后,只露出两个怯生生的眼睛,两人彼此打量了少顷,顾妆妆又收回视线,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起来。
生日宴办的隆重热闹,临安城有头有脸的都送来了贺礼,不便到府的也都遣人前来道贺,杜月娥的嘴一直笑盈盈的咧着,红光满面中,带着发自肺腑的高兴。
也不知是谁起了头,暗地里将宋延年纳了新宠的传言讲的真假难辨,吃席的光景,许多人看顾妆妆的神色,便多多少少掺了些同情的意味。
夜里,画眉铺好被衾,又将新插的花挪到靠床的几案上,扭过头郁愤不平,“公子都没开口,夫人却叫您搬到偏院。那个狐..姑娘也不知什么来路,竟被安排贴身伺候公子,难保不生出鬼魅心思。”
一撩被沿,罩了笼纱的烛火扑扑的四下摇曳,画眉怏怏不快,又从匣子里取出花剪,一一修去黑乎乎的信子。
顾妆妆托着腮,昏黄的烛火映得那张脸愈发明润如玉,水眸微微一眯,“画眉,城东新开的钱庄,掌柜的是谁?”
“啊?”画眉冷不防被她一问,又见她对方才的事情毫不在意,不由有些沮丧,闷声道,“周家吧,想必也不会成什么气候。”
宋家在城里有八家钱庄,在南楚几乎呈垄断趋势,鲜少有人能与之抗衡。
这些年接二连三起来几家,不过多久便悉数关门歇业。一来是回笼资本太慢,二来是宋家的钱庄遍布南楚各城,存取十分便利,百姓也愿意图省事,没有大的诱惑不会易庄而存。
“真是有些棘手。”顾妆妆点着桌子,整个人趴在上面,虽说从明月楼分了不少银票,可若是局势不稳,手里的银票也就成了废纸,早些时候的经营也就白忙活了。
南楚皇帝听闻北魏西伐之后,非但没有做好沿江布防,反而命人加紧修筑官船建造,便于届时下海避难。
朝堂之上,虽怨声载道,却无人再敢进言。
起初楚帝亦是十分恐惧,后来北魏使者带了丰厚的珍品觐见,向他传达北魏愿与南楚世代交好的愿望,并且拱手奉上两千头肥美牛羊,以示诚心。
此举极大消除了楚帝的忧虑,在宫中设宴款待北魏使者,且夜夜笙歌,宰羊杀牛烹煮庆贺。
祖宗打下的江山,如今四分五裂,楚帝固守着这五分疆土,帝王血性早就不存,宁可相信北魏西伐之后,愿意与他共享天下,也不肯拔剑相向,在此时候出征疆场。
乱世中,金银才是最可靠的,只是携带不太便利。
顾妆妆叹了口气,想着库房那几十个箱匣,瞬时无精打采起来。
今日情形她亲眼看见,能让宋延年彻夜欢愉,纵情声色,想必新欢一定比她更加讨人喜欢。相似的样貌,更为怡人的性情,要不了多久,她失宠受冷落的消息便会成为茶余饭后的闲谈。
宋延年应该不会休妻吧?
想到此处,顾妆妆忽然惊起一身冷汗,连忙摩挲着腰间的钥匙,起身便往库房急匆匆的奔了过去。
画眉掌烛,气喘吁吁的跟在她身后,站定后,火苗子险些拍灭,她捂着烛心,一脸不解,“夫人,入夜了,你到库房作甚?”
顾妆妆从她手里接过火烛,蹙着眉进房,望着琳琅满目的箱匣,胸口的憋闷慢慢舒缓开来。她打开就近的箱匣,拈起一条银白如玉的珠串,珠子饱满且颗粒均匀,大小如拇指指甲一般,这箱是宋延年的聘礼,样样名贵。
翡翠冬瓜,东珠手串,珊瑚摆件,各类红玉玛瑙数不胜数,看的画眉不停地咽口水。
顾妆妆检查完每个箱匣,又仔细锁好,合上门,抬眼便看见满眼星辰,夜色幽静。
宋延年每日吃着药膳补给,不出几日又是身强体健,两人一室独处,难免干柴烈火,情难自禁,宋延年的体力她很是清楚,想必房中的物件都要跟着换新。
只是那又与她有何干系,主屋被占,一想到自己的床榻睡得是别的姑娘,顾妆妆心口便呕上一股酸涩,她边走边寻思,禁不住吩咐画眉,“明日去多做几床被褥,你同小厮回主屋将我的书籍册子还有账簿都搬过来,墙角那里缺个柜子。
对了,还有我的衣裳,也全都搬到偏院。”
她尽量想的周全,画眉却是越听越不对劲,忍不住问她,“老夫人只让您跟公子分房几日,不必全都搬过来吧。”
顾妆妆想常住偏院,即便宋延年身体痊愈,她也不想回去,洁癖,她想她是有洁癖的。
“画眉,房里叫陈阮的那个姑娘,显然颇得夫君心意,我总要识抬举,主动腾出地方。若是等到夫君主动开口,未免太没胸襟。
还有,夫君待我已然好极,方才你也瞧见了,我有万贯家财做底,余生吃穿不愁,何苦讨人嫌。你呀,得往长远里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