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闪,竟又退回我年幼的时候。我看着自己咿呀学语,笨拙地试图讨好养父母,试图从他们那里得到一点关爱。但是每一次,得到的都只有冷漠。
再大一点,我试图融入同龄人,跟屁虫一样跟在她们身后,求她们带我玩。她们起初是接受我了的,所以我也有过一小段短暂的快乐时光,在田间地头奔跑嬉闹,和普通的农村野丫头一样……
直到她们发现,我能看到她们看不见的东西。于是我被全村人当成怪物看待,所有人都惧怕我、排斥我,又千方百计地欺辱我。
而欺负我欺负得最狠的人,就是我的那些小伙伴。
我从前的讨好和融入,都成了笑话。
多讽刺……
画面无声,我也记不清当年那些人究竟说过怎样恶毒的话,可是那种被所有人孤立、排斥、欺辱的痛苦,我记得!
我通通都记得!清清楚楚,终生难忘!
我狠狠一拳砸在三生石上,转身冲着北冥耀哭喊:“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我拼了命地想要淡忘掉这些记忆,为什么要故意让我想起来!看到我痛苦,能让你觉得开心吗!!”
凌无殇垂眸敛睫,藏住眼中的不忍,沉声道:“不,我只是想让你明白,每个人都会变的。你无法接受现在的我哥,不就是因为觉得他跟原来的不一样了吗?可是你自己不也是一直在不断改变的吗,那你又凭什么要求他始终不变呢?”
“……”我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他说的没错,我也在不断改变,从年幼天真单纯,到后来的阴暗自闭,再到现在学会了藏起伤痛,能对不值得的人心硬如铁,也能心怀感恩,努力回报每一个帮助过我的人。
我一直都在不断地改变。
凌无殇将一块锦帕放进我手里,语重心长地说:“你始终把我哥的那些魂魄看成一个个割裂的个体,但其实这样是不对的。你应该尝试着把他们当成一个整体来看待,一个……多面体。把那些魂魄的特性,看作是他性格中的不同维度,这样也许你就没那么难以接受现在的他了。”
我背对着他擦眼泪,心里回想着刚才自己崩溃哭喊的失态模样,很想钻地缝。长大之后的我,已经很少这样大哭大喊了,我以为自己早就学会了处理创伤,可是刚刚的失态让我意识到,那不过是我自欺欺人。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啊!”凌无殇的“人生导师”状态才维持不到一分钟,就又原形毕露了没好气地说:“赶紧把你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结都收起来,不然我就一脚把你踹到奈何桥那头去,让你直接重新投胎算了!也省得我费这么多事!”
我问他:“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和凌邪撮合到一起呢?难道就因为我们上辈子相爱,所以这辈子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必须得爱他吗?”
对于原来的凌邪,我毫无疑问是爱的。但是现在那个连尊重都不懂,想娶我居然连个妻子的名分都不想给,只想让我当小妾的那个幽精之魂……我真的没办法认可他也是凌邪,更没办法喜欢他。
感情首先得建立在尊重的基础上吧?他连基本的尊重都没给我。
或者应该说,他的古董脑袋里压根就没有尊重女人的概念吧。这在一千年前可能算不上是错,但我毕竟是现代人,没有办法接受。
凌无殇彻底暴躁了:“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强扭的瓜不甜,你别白费力气了。现在可不是我单方面讨厌凌邪的那个幽精之魂,他也非常瞧不上我,既然互相讨厌,干嘛非得往一块儿凑?要是你能让原本的凌邪回来,那不用你撮合我也会主动去粘着他。要是那个凌邪回不来,你撮合也没用。”
“死心眼!”
我没反驳。死心眼就死心眼吧,反正我只认准最初的那个凌邪。别的魂魄,在我心里都不是他。
凌无殇有气没地方撒,一脚把忘川河边的石头踢进水里。霎时间,浊浪翻滚,一团一团的毒虫怪蛇翻上水面,我只看了一眼就头皮麻烦,想也不想掉头就跑。
“站住!”凌无殇一声厉呵,我顿时像被点了穴似的僵住,再也动弹不得。
万幸我是背对着忘川河的,不用再看着那些恐怖的虫子。
凌无殇声音从后方飘来:“害怕了吗?可是当初你为了不忘记我哥,宁愿选择在忘川河里忍受毒虫啃咬一千年,也不肯喝孟婆汤。”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又说:“你现在肯定已经忘了,可是我没忘。你跪在桥上,扯着我的袍子求我开恩的样子,像烙在心里一样,我到现在都会不时梦见……”
我心口发闷,忍不住问他:“可你还是拒绝了对吗?不然我为什么会忘掉前生的记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