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世荐扬手艰难攀上君兮递来的手,手臂肌肉绷紧,膝盖弯曲,脚战战蹬着侧缘石壁借些力来,连蹬两下身子向上起了几分。
吕世荐一只手放开君兮,扒着身前地面,手脚并用一个蹿将爬起,身子倏地腾了上来。
触到实地,吕世荐手脚一软,如一滩烂泥堆坐在地。
君兮松开手,未顾及爬上来的吕世荐,反而蹲下身去看着她登地初踏的那块地面,看的出神。
这底下有机关。
她双脚离桥踏上地面瞬间耳边有一声细微轻响,虽是闷声听在君兮耳中却如枯枝断裂般清脆。她踏上地面的瞬间,重心由桥面挪于地面,自身体重承于地面,体重触动了地下机关,使得悬桥分裂坠毁。
当闯进的人从悬桥上步步惊心的走到尽头,终安全抵达桥端之时,高悬的警惕之心会稍显放松。桥悬黑水之上,若出意外恐无借力之地,因此出于人体本能的反应,桥上人必然想立刻离开桥面。然而任谁也想不到离桥踏上实地的第一步却踏在机关之上。双足踏地,体重承重触动地下机关,悬桥坠毁。
身在桥上,桥身骤裂,那桥上人……
若不是她耳朵灵敏异常,听到异响便已警觉回身,否则便是再快的身手怕是都来不及拉住跟在后面的人。
不得不说此机关设计的巧妙之至。
只是……设计这个机关的人不曾想过万一只有一个人来的情况吗?设计出以体重开启的机关,第一个人踏上地面触动机关以至于后面跟着的人尽皆因触动机关而坠落黑水,然而终究有一个人踏上了对面实地。
还是说,悬桥坠毁本就不是为了取人性命,而是为了……绝了退路!
墓穴从来都是千方百计阻止外来人入内,所以才会有悬桥设阻。可此处却反其道而行,想方设法绝了后路将来人逼进墓室。
这不是好客,而是自信,对墓穴中的关卡暗器绝对的自信。
君兮看着脚下石板面色凝重,若真是这样的,那甬道后面怕是会有什么难以想象的危险。
“大人又发现什么了?”那边吕世荐喘息半晌却见君兮半蹲在那里望着黑潭静水看的入神,往过探了探头轻声问道。
“没事。”君兮微微摇头,压下心中疑问。
如今退路已断,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往前走。
“能走了吗?”君兮站起身来走到吕世荐身前居高临下的问。
吕世荐知道君兮指的是他发软手脚能站立了吗,面色一红,随即微微点了点头。
君兮微微颌首,转身走进身前长长的甬道。
楚庄王时楚国军队南征北战吞并三国,楚国正盛,确是财大气粗的不一般。不过墓穴之中的一条甬道而已,地铺青砖,宽足三丈,两壁画着精美飞天壁画,涂料色彩斑斓大胆,旖旎靓丽。头顶上还缀有十几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向下投下辉光一片,隐约可视脚下之路。
有了方才断桥惊魂,吕世荐跟在君兮身后再不敢落后一步。
“他们怎么会选了你来杀我。”君兮突然讥笑一声。
吕世荐闻言脚步一顿。
君兮已将后面的话补全,“除了一个可混进队伍来不必遮掩的身份,半点可用之处都没有。”
吕世荐气息微乱,“我……我可是几次都差点完成任务的。”吕世荐张张嘴把杀人以完成任务代替。
“差点?”君兮嗤笑,“差一寸胜败难言,我毫毛未损,差点,你也好意思说出口。”
“不过,无论怎么说你终究算做了件好事,泄了洪水,山上的人便能下来了。”君兮轻声道。
吕世荐闻言眉头一皱,自己引她来此是为了取她性命以保山上万民性命,听她的话却像是她早就知道他的意图,不过为了泄洪故意顺水推舟而已,自己貌似好像被利用了似的。
“大人。”吕世荐突然低唤一声,宽阔甬道里有细音微微回响。
“嗯?”
“您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吕世荐跟在君兮身后小心翼翼的问,他自认为没露出马脚来。
“那碗粥。”君兮冷冷吐出三个字。
“粥?”吕世荐微微一怔,似乎难以置信他那么早便已被发觉。
“你自认为做的很完美,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其实方法拙劣技术粗糙漏洞百出。”君兮嗤笑。
“方法……拙劣?技术……粗糙?漏洞百出?”吕世荐觉得这三个词格外刺耳。
“怎么说?”
“那日路遇埋伏我便知道营中出了奸细,不过不好妄下定论。当日扎营为了避风易起火,王把火架搭在了车队旁,王离开火架去取水的那一刻钟,将士们正围坐在大锅前煮粥。将士们战友情谊深厚,素喜一队共食,若有人中途离开必然有人知晓。在那之后我曾遣人问询,将士们三两在一起互为人证不曾有人离开。扎营之地偏僻,不可能有外人潜入,因此有机会动手而不被发现的只有正躺在车里‘睡觉’的你,此乃漏洞之一也。”
“当日我唤你前来时你已沉眠三日夜,腹中正空,腹鼓空响想必饿的难耐。你明知大锅粥已经见底,除了我这一碗你没的果腹。我将粥碗推与你,若是正常人必然感激,你却再三推诿不肯接受,不符常理,此乃二也。”
“碗碎事发,你竟以为我是要毒杀于你,当即跪地叩首,动作极大,若不是我及时喝止,毒粥一事一旦传开,军心必动。你反应严重过激,心思不正,此乃三漏。”
“你以为你以假寐掩护便可免于嫌疑,却忘了风罗红无色却隐有淡淡芷兰香,不重但有,药带在身上久了,那香气也便留了。那日粥里隐有芷兰香,我本以为当是王煮粥时添了花汁起初并未在意。直到后来碗碎了我才算发现,你来了之后,香气更重了两分。那香气并不仅是碗中散发的,那日风向在上,还有一部分是从你身上传来的,此乃四疏。”
“所以,那碗粥里的毒只能是你下的。风罗红,一滴封喉。半钱风罗红,你真瞧得起我。”君兮冷笑,目光则扫视着身前渐没甬道。
“所以,您是故意随我来此的?”吕世荐诧异的问。
“不然如何泄洪?”君兮反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