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渐渐开始怀疑自己的记忆,一向自诩记忆力超群的她忽然害怕自己真的把百怪通鉴丢在公交车站或者地铁,怀疑的结果就是她放下一天的课,跑出了学校顺着来时的路找。
一找就是从早到晚。
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不像话,那么大一本书她都能弄丢。
到了晚上,天色昏暗,孤独涌上了聂儿的心头,她忽觉自己像是沦落到一个孤岛上的独行者,这偌大的世界,再没有一根绳子拉着她保护她不让她往下无限坠落。
她没有吃饭,把脸深埋在掌心里,本以为自己很坚强,放下手,两只手已经湿漉漉,脸上也是泪水。
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打她身边经过,聂儿心绪一动,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要起身去追他。
那种气息,是她一直放在枕边的它,那个男孩偷了它。
刘聂儿刚站起来,眼前一黑,她晃晃头,责怪自己身体糟糕,只能蹲在地上等头晕过去。
眼前不一会儿才开始清明,她蹲在地上,一双脚停在她眼前,聂儿抬起头,撞上那双漆黑天真的眸子。
她厉声喊道:“还给我!”
男孩没有说话,约莫十七八岁,他不慌不忙伸出手。
聂儿没有碰他,撑着地站直,重复道:“还给我。”
男孩还是没有说话。
“我的书,在哪里?”
他摇摇头,那双湿润的眼眸像是可以看破红尘,清冷得厉害。
聂儿擒住他的小臂,肌肤相触,便知,他不是人类。男孩没有甩开,依旧用那种干净的眼光捧着聂儿看。
“你是?”聂儿回想在岸耶看见的那副景象,眯着眼琢磨眼前人。
月光之下,沉木地板上,一个手托酒盘的男孩子,身后的地板上,几条放肆的黑影子优雅地舒展,那是他的尾巴,他是岸耶里的九尾狐酒侍,衣缘上绣了莲花,弧形的袖子外细细的手腕,轻盈飘逸的丝缎外袍上点了几朵妖艳的黑莲。
走着走着,身后九条尾巴霎时间收回不见一尾。聂儿脑子里忽然就想到了那句“狐狸化作贵公子,容似月轮终皎皎。”
“是狐狸?”聂儿试探,绝口不说以前在岸耶见过他。
他摇摇头。
“你不会说话?”
他还是摇摇头。
到底是会说话还是不会啊!聂儿简直要哭出来。
“你知道我的书在哪里对不对?”
他绞着衣服前的卫衣带子点头。
“在哪里能告诉我吗?”
男孩拉住她的手,指向远处的逍遥游。
逍遥游是两条联合的商业街,在交叉处有一个水上乐园,这一片算是一个巨型的商业广场,她和室友曾经来这里玩过一次,还去里面的影院看了场电影,其中一条商业街满是小吃,手艺品,女孩们当时看中了一把油纸伞,可那老板开口要七百元大洋,女孩们商量片刻,还是作罢。
“我的书在那里面?”聂儿话锋一转,一脸严肃。
他摇头。
“那……”她很快明白了这个男孩的想法。
“你想去玩?”
他笑了,白糯的牙齿,眼睛弯成月牙,哧哧笑个不停。
“带你去玩,你会把百怪通鉴还给我吗?”
他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
“好。”聂儿果断答应。
他牵住聂儿的手掌,纤细的手指穿过她的,聂儿略微不适,要把手收回,他脸上淡淡,手指像钳子似的禁锢她却又神奇地没有弄痛她。
“你怕迷路?”聂儿问。
他迷茫地望着天空,须臾点点头。
聂儿从来没有遇见过如此奇怪的人。
“那就走吧。”她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没有把手硬收回来。
她没有吃饭,一整天都如坠冰窟,那只被他捂住的手渐渐回了温,聂儿的肚子也回了精神,一路走,一路叫。
他停在炸年糕前不愿意挪动脚步。
聂儿看出来,“想吃这个?”
他点点头。
“你好,我要两个。”
男孩一只手牵着聂儿,仿佛怕把她弄丢,另外一只手举着一只橙黄的年糕大吃特吃。
应该是刚来到人类世界的狐狸,还不承认自己是狐狸,看这样子,可能从来没有人带他出来玩过,不知道心智相当于人类的哪个阶段。
“好吃吗?”
他点点头。
聂儿手里的年糕还有一半的时候,他已经把那根棍子舔得干干净净,贪婪的眼神不像只狐狸,倒像一只饕餮的小猫。
“要吃这个?”聂儿看他盯着紫薯糕一动不动。
他点点头。
“好吃吗?”
他点头。嘴角还沾着一点糕点碎屑。
聂儿无奈,应该也就七八岁的智力。
“过来。”她让他低头。
聂儿拨去他嘴角的碎屑,“怎么吃得到处都是。”
他开心地笑了,低着头乖乖不动让她摆弄。
“好了。”
没走几步他又停在糖画前。
“要狐狸吗?”聂儿问。
他摇头,点了点一只活灵活现的蝴蝶。
“喜欢蝴蝶?”
他重重地点头。
“吃一会儿小心割嘴。”聂儿看他来回舔那只蝴蝶,细心提醒他。
两人走了一会儿,已经到了十点钟。
聂儿正要问他她的书在哪里,面前人群围了一个圈子,她素来不喜欢凑热闹,“人多,咱们从那边走。”
人影晃晃,忽然,她在那人堆中看见地上坐倒的女孩,一个男人对她破口大骂。
“看看你,把我衣服浇成了什么样!我这衣服,你赔得起吗!”
聂儿眼尖,瞧见那女孩正是前几日在食堂同桌的女孩,小兔子。
她停下脚步,“等一下。”
他于是就站定不再往前走。
那个女孩站起来,手里提的两杯绿豆汤已经撒完了,她愣愣地说:“还,要,再,买,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