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岚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身体上隐隐约约的伤痛逐渐唤醒了意识,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在脑中清晰起来,隐隐约约记起遍体鳞伤的风泽被一架白色的机甲硬生生从轰炸的炮火中拉起,而那架机甲的外形和轮廓对他而言是那么的熟悉。
额头有细密的汗珠滑落,心脏跳动得反常,一股强烈的的愿望迫使他睁开了眼睛。
“父亲……”叶岚倏地坐了起来,却没有看到料想之中的人,整个舱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身上的伤被粗略地处理过,自己也没有被限制自由,无论救他的人是不是叶凛,至少对方应该不会想要伤害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后,叶岚稍微清醒了一些,仔细打量起来周围的环境,舱室里任何东西的摆放都让他觉得无比熟悉,就好像……回到了曾经的某个时候。
床单被他的血染脏,换下来的衣服和带血的绷带凌乱地堆叠在床边,却不及旁边一件深色的军服扎眼。
不,不可能……怎么会是他?
埋在心底的某个名字呼之欲出,心隐隐痛了一下,那件深色的旧军服像一把钥匙,在记忆深处轻轻一拧,通往过去的大门被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爱与恨交织的复杂情绪化作汹涌的潮水,无声涌动着,剧烈起伏着,汇成一把尖锐的刀,直刺心脏。
那个瞬间,无数暗淡的黑白画面闪过脑海,第一次和他在远航舰队相遇,第一次并肩战斗,无数次退让换来一场早有预谋的背叛和死别……喜悦的,心酸的,最后全部跟随着当年的血鹰和极光坠毁,变得支离破碎。
当自己终于以当年的身份站到了那个人面前,他却忽然觉得自己其实没有勇气与他对峙当年那一幕幕。
——“他从来没有背叛过联邦,只要牺牲了你,掩盖掉他的错误,他就依然是联邦最忠心的战士。”
白牧临死前的话浮上心头,像是一条最危险的警示,不断地告诉着他,一定要远离这个人。
叶岚怔怔望着那件军服出神,以至于没有发现无声出现在了舱室门口的人。
宋诚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与他一同沉默着,没有出声。
被一件军服勾起了遥远的回忆,叶岚过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只觉得有些伤感,却不觉得遗憾。
他走回床边,随手拿起自己被扔在床上的脏乱的衣服,刚给自己披上,转身就对上了宋诚的目光。
猝不及防的相见让叶岚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刹那间他下意识地侧过头回避起对方淡漠得无欲无求的目光,只觉得心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了。他眼神中透露出的冷,似乎是从骨血中散发出来的,带着一整个冬天的寒冷,足够让任何炽热的心都渐渐冰冷下来。
但很快,叶岚又重新抬起头,以同样冰冷的目光与他对峙起来,不卑不亢,不退不让。
一瞬间,气氛凝滞了起来,有一根无法跨越的线无声横在他们之间,紧绷着,随时都会断开。
宋诚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裸露的伤痕上,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风泽没事了。”一个细小的东西划过空气,被叶岚稳稳接住。
叶岚摊开掌心,低头一看,是被擦拭干净的风泽空间钮。
“谢谢。”叶岚淡淡说道,眼神却充满了戒备。
这句话一出,两人却同时愣住。
一声道谢,瞬间带起了彼此间心照不宣的往事。
谢谢?
纵使这一声谢说得出口,他又受得起吗?
“为什么会去那里?”察觉到自己失言,叶岚过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话刚说出口,自己就意识到了什么,眼中升起一丝嘲讽,“你在找白牧?”
宋诚没有否认,却也不点头,似乎在有意回避着这个问题,就连神色也罕见地出现了一丝闪躲:“这不重要……”
两人像是有着某种默契一般,都闭口不提当年的事。
“他死了。”叶岚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将事实说出,无形之中,又有一道鸿沟横在了他们之间。
“……我知道。”宋诚动了下嘴唇,剩下的话却没有说出来。
叶岚怔了怔,却没有感到意外,他总是这样,许多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这世上绝大多数事情都不会动摇他的决定。叶岚甚至曾经很想问他:宋诚,你是不是没有感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