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是家里没要紧事儿,整个屯子里的人都挤来了,后到的就只能趴在院子的墙头上看。
就连村里傻子也来了。
有众人看着他不叫他被火堆烫着,也就任由他在院子里游荡。
热闹的气氛和食物的香味,让傻子陷入迷惑。他还以为是过年呢!逢人就喊“过年好”——
因为这样,他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得到一小块红薯,或者几粒花生。
在老卓尔琴的二胡演奏之后,主持人崔国富窜上台。
“——下面,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的状元——宁馥同志!”
为了应新年的景,宁馥今天穿了一件红毛衣,毛衣是新的,应该是原主压箱底的宝贝。
她一上场,底下就是好一阵哄叫好。
小伙子们的眼光更是像热化了的蜜糖一样粘在她身上直拉丝。
这段时间,宁馥像个传奇一样震住了所有人。
——“状元”在这年代,是一个听起来就很让人景仰头衔,是那种让人想起画在宣传画上,脸蛋红红,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女拖拉机手。
而宁馥的美,是更难形容的,另一种美。
他们竟一时忘了,图拉嘎旗的状元同志还是这样漂亮得惊心动魄的姑娘。
毛衣那鲜艳炽热的颜色,也仅仅是衬托了她。
她是如此美丽,并且生机勃勃。
宁馥的节目是一首歌。
当她开口,悠扬的歌流淌而出。
大家安静下来,只有篝火哔哔剥剥燃烧的声响,反而显得她的歌声那样辽远。
宁馥唱的是一首草原的歌。
在那遥远的地方
有位好姑娘
她那粉红的笑脸
好像红太阳
她那美丽动人的眼睛
好像晚上明媚的月亮
……
在热闹的新年联欢夜里,火热的气氛似乎短暂地停顿了。
望着安静的月亮,大家仿佛都有了心事。
祖国的爱人,都是极致的浪漫主义者。
他们歌颂故乡的月亮,歌颂美丽的姑娘,歌颂爱情和自由。
因为这些是他们爱的动力和源泉。
火光映亮牧仁赤那那轮廓分明的年轻的脸。
他的手揣在衣兜里,摩挲着一块印着烫金梅花的香皂。
听崔国富说,上供销社的时候,宁馥一直盯着这个,眼睛都挪不开。
从来不见她特别喜欢什么,从来不见她要求什么,肯定是很想要很想要,才会一直盯着瞧。
他买了,下雪天出去打了两只狐狸,都是好皮子。
可是他不敢送。
如果她真是一个放羊姑娘,牧仁赤那可以变成一只羊,变成一匹马,像歌儿里一样跟在她身旁。
可惜她不是。
她将离开这里,踏入一个与图拉嘎旗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他,只是一个像长生天撒谎的罪人。
牧仁赤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轻轻跟着宁馥的声音哼唱起来。
“我愿抛弃了财产
跟她去放羊
每天看着她动人的眼睛
和那美丽金边的衣裳
……”
月光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