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打断道:“你亲眼看见你母亲的状态了吗?”
郭建红这下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以来在外地工作,也是之前听说妈确诊了癌症,才赶紧辞职收拾了行李彻底搬回容市的,但我回来以后,妈好像状态已经不对了,死活不肯见我们,几次和哥哥嫂嫂一起上门,都被她赶出来了。”说到这,郭建红的眼眶有点红,“也是我不好,平常不在她身边,没能好好关心她,才让她隔壁那个骗子有机可趁,现在挑拨的妈宁可和他亲近也不和我们这些儿女亲近了……”
宁婉心里咯噔一下,自己的预感恐怕没错,郭建红果然并没有真的和她妈妈见面聊过,也根本不知道她妈妈的真实状态。
“你说我妈要是真的找到个老伴,就算五十来岁,比她年轻个十几岁,我也都是没意见的,她一辈子操劳,晚年要是有个人陪着说说话照顾着,也挺好的,可现在这……这男的才二十六岁,我妈都六十了,这男的比我还小三岁,你说这……”
郭建红开了个头,越说越伤心:“虽然医生也说,我妈这种肺癌晚期,估计也就一两年,时间不多了,可我总不能看着我妈就往火坑里跳被人骗啊!”
“这男的我见过,长得还挺周正的一个小伙子,虽然离婚后带了个孩子,但也有个朝九晚五的工作,想找个年龄相仿的一婚姑娘都有可能,怎么就找着我妈了呢?我妈辛苦一辈子,给我两个哥哥结婚都买了房子车子,也就剩下自己现在住的房子这么一套写她自己名字的了,这可是她养老治病傍身用的,要被心术不正的人骗了,那可怎么办?我两个嫂嫂又都是厉害的,本来都指着分这房子了,要这房被别人骗走了,那两个嫂嫂指不定怎么对我妈呢,以后别说照顾她了……”
说到这里,郭建红脸上也露出了痛苦和羞愧:“也怪我自己不争气,都近三十岁了,结果成家立业一样也没成的……”
宁婉也没摆出律师的架子,就像拉家常一样一边安慰郭建红一边又聊了几句,只是虽然看起来是闲聊,和律师的工作内容相去甚远,但傅峥却发现,没一会儿,靠着宁婉这些闲聊,他们已经基本掌握了这个家庭的情况——
郭建红的妈妈叫王丽英,今年六十,以前是农村进城务工的,靠着勤劳努力一步步带着全家走上了小康的正轨,但生活条件上去了,思想觉悟上却没有,还带着农村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坚信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不可以分家产,老人给自己两个儿子都全款买了婚房和车,但对女儿却是什么也没给,还要了一笔彩礼补贴给两个儿子,匆匆催着女儿郭建红嫁到外省了,而因为彩礼问题,郭建红的婚姻一直就埋下了雷,偏偏婆家也是同样重男轻女的,她婚后生了个女儿,自此争吵不断,后来老公出轨,小三肚子大了,就选择了离婚,女儿也判给了她,她学历不高,一个人在外省,一边打工一边养女儿,过的也挺艰辛,这么几年下来一分钱存款也没有。
“我爸去世后,我也不是没想过早点回到容市,怎么的也能照顾照顾她,可我妈不想见我。”郭建红抹了抹眼泪,“她觉得女人离婚这是丢人现眼的事,叫我别丢人到她门前来……可现在她这样了,我想着不管她怎么骂我,我也要回来……”
“你别急,我们先去拜访拜访你妈妈,帮你看看她的健康状态,再做下一步打算。”
郭建红自然一脸感激,只是有些犹豫:“这要收费吗……”
宁婉笑笑:“不收费。”
她说完,又安慰了郭建红几句,才把人送出了办公室。
郭建红一走,宁婉就忍不住长叹了口气:“希望未来我生孩子能生个女儿。”
傅峥因为她这莫名其妙的话皱了皱眉:“什么?”
“还是女儿好啊,女儿才贴心,生儿子有个屁用,要是找了两个厉害老婆,那以后别想着好好养老了,就等着你早点死了分你钱呢。”
结果宁婉的话,傅峥却不认同:“郭建红说的,你就全信了?”
“我信啊。”
傅峥看起来有些无语:“律师最忌讳的就是偏听偏信当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不是号称自己是资深可靠律师吗?这都不懂?”
“我当然懂。”宁婉转头看向了傅峥,她用笔敲了敲桌面,“你没听出来吗?王丽英一辈子重男轻女,只给儿子婚房,女儿什么也没有,这家人的相处模式也早就固化了,郭建红本人也被洗脑了,这家人的理念就是女儿是不配得到任何财产的,所以王丽英名下这最后一套尚未分配的房产,郭建红自动排除了自己可以分的资格,都默认老人死后这是两个哥哥的囊中之物,那么也就是说,对房子有没有多增加一个来历不明的‘配偶’来,在意的都只有这两个哥哥,毕竟只有他们的利益将受到影响,自动放弃财产继承的郭建红和这套房、和这个二十六的陌生男人是不存在利害冲突的。”
宁婉眨了眨眼睛:“所以我信她,她不可能撒谎,因为没动机。”说完,她看了看傅峥,“傅峥,你以前语文学的不行吧?阅读理解题里让你分析深层含义和暗含信息,你肯定都不及格吧?”
“……”
“你看,我的推断基本没错,郭建红并不了解母亲情况,真以为母亲是脑子糊涂了,才委托我们申请鉴定,但两个哥哥显然隐瞒了,所以一说宣布无民事行为能力需要司法鉴定,就缩了,因为我猜测,他们妈妈根本清醒的很,我们的申请鉴定工作可以叫停了,别浪费当事人的钱了。”
不得不说,傅峥来了以后,宁婉这自我感觉越来越好了,难怪有人好为人师,这教导别人的感觉,竟是该死的甜美,宁婉一下子还真的有些飘飘然,看看,比起傅峥这种菜鸡,自己简直是个满级大佬。
只是她刚准备带着傅峥去走访一下第二春的老太太,办公室里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本该在总所朝南大办公室里坐着的合伙人高远,竟然屈尊出现在了社区办公室的门口,此刻正探头探脑地往里面打量。
要是往常,宁婉不会觉得有什么,但自从傅峥说出了高远的真实嘴脸,此刻宁婉再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鬼鬼祟祟。
高远见两人都在,整了整衣襟,然后一脸道貌岸然地走了进来——
“宁婉,傅峥,你们都在啊,我正好路过,中午一起吃个饭吧?你们选,想吃点什么?”
还正好路过呢!宁婉心里只想冷笑。
没想到高远这淫贼竟然还挺锲而不舍,毫不掩饰自己对傅峥的垂涎,如今竟然追人追到社区来了!
一想到这,宁婉没忍住看了眼傅峥,身边的男人身高腿长气质斐然,虽然家道中落但容貌贵气五官长相偏向奢华,是真的帅,堪称人间极品,高远色心不死也算可以理解。
算了,该来的跑不掉,就算这次自己能替傅峥拒绝,但高远只要没死心,总能找着办法堵傅峥,这次幸而自己在,下次要是自己不在,傅峥一时鬼迷心窍没能坚持底线,岂不是要酿成大错?!
宁婉负责任地想了想,如今正好快到午饭时间,自己何不带着傅峥赴会,大吃高远一顿贵的,再一举斩断高远的淫邪之心?
高远今天确实是路过悦澜社区,他去了趟附近的法院,回所的路上突然想起很久没和傅峥联系了,又给傅峥打了个电话,只可惜一如既往的又是忙音,虽然社区确实挺忙,但高远没想到竟然忙成这样。
此前高远本来约了傅峥吃饭,结果中途被宁婉拉走了,自此后傅峥竟然没影了,自己多次打电话也都是忙音,而想着曲线救国从宁婉那打探打探,结果高远给宁婉电话,结果也是一样的,都是忙音,没完没了的忙音,以至于高远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这两个人给拉黑了。
当然,这也不过是高远幽默的瞎想,他历来为人正派业务能力也好,对待下属更是平易近人,是所里德艺双馨的典范,怎么可能遭人拉黑呢?
宁婉和傅峥一个两个都没接自己电话,想必是社区的工作太多了,自己作为正元所的高级合伙人,平时顺路关心一下同事请吃个饭也是应该的。
只是……
高远没想到是这样的吃饭……
平时一向为人挺体贴的宁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选了一家人均三千的西餐厅……而更让高远心痛的是,点菜的时候,宁婉也是丝毫不手软,只点贵的不点对的,拼命下死手,以至于高远捧着自己滴血的心,忍不住揣测宁婉最近是不是生活或者工作上受了什么刺激,让他有些犹豫要不要问,忍不住瞥眼看了傅峥一眼妄图从他那儿得到点暗示。
只是高远不知道,自己这一眼,到了宁婉眼里,就成了另一番景象——
这死色狼竟然还敢光明正大地看傅峥,看起来自己是时候先下手为强了!
“高par啊,有一件事我要和你汇报。”宁婉清了清嗓子,振聋发聩道,“傅峥已经是我的人了。”
大概是事发突然自己没来得及和傅峥对台词,傅峥端着酒杯的手晃了晃,里面的红酒差点就洒了出来。
而高远的反应,则激烈多了,他本来正抿着一口红酒,听见这话,大概是过度激动,一下子都差点喷了出来,礼仪全失。
他咳了半天,表情微妙地看向傅峥:“什么?这才几天?你们之前不是关系不太行吗?”他忍不住抬高了声音,“怎么已经睡一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