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试吃了一个车厘子:“这个甜还新鲜,也给我两斤。”
……
傅峥就这么看着她东挑西选了一堆时令水果,然后宁婉招了招手:“傅峥,来付钱哎。”
“……”
自己确实是说了办案经费可以报销,但宁婉假借办案名义薅自己羊毛就说不过去了。
傅峥忍着头痛,面无表情地付了钱:“你办案需要水果?”
“需要啊。”宁婉理所当然地看了傅峥一眼,“不然你待会上刘桂珍家门空手去?人家凭什么给我们开门愿意和我们沟通?就凭你没多久前才用钱侮辱了人家吗?”
宁婉说完,看了傅峥一眼,才突然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你以为我假公济私侵吞你的办案经费买水果给自己吃啊?”她眯着眼睛笑了笑,“我宁婉,才不屑于做那种靠坑蒙拐骗吃水果的事好吧。要吃也吃你自愿感恩戴德向我这个老师上供的水果啊。”
傅峥抿了抿唇,没说话,只觉得宁婉在说大话。他仍不觉得宁婉靠几盒水果就能改变什么。
只是等他跟着宁婉上了刘桂珍家,才发现宁婉说的没错,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刘桂珍并不待见社区律师上门,但见着这么多水果,也实在没好意思把人赶出去,好歹板着脸让人进了屋里。
确实如刘桂珍自己所言,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家里打扫的一尘不染,也根本没有因为养鸡就产生什么异味。
只是傅峥刚这么想,宁婉那边就已经付诸实践了,她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地夸赞了刘桂珍家里的干净清爽,又看着刘桂珍家里挂着的相片聊起了家常,从菜市场的整顿到地铁公交的线路,聊了有快半小时,宁婉却还是没切入正题,还在和刘桂珍聊她孙子的教育问题。
“刘阿姨你们家小毛正好高三呢,这可是冲刺的关键时刻,特别要注意睡眠,对了,我听说你们这栋楼里也有几个高三的孩子,他们家长投诉楼下每晚八点跳广场舞的音乐声音太大打扰到孩子学习了呢,你家楼层住的高,不知道是不是没这个影响。”
这女律师虽然看着年轻,但又是给自己提水果道歉,没一上来就居高临下地和自己讲劳什子法律条款要自己处理掉鸡,还能耐心又平易近人地和自己扯家常,刘桂珍的心情平复了不少,也愿意开口了,对方一说起这个广场舞,她立刻就也感同身受起来。
“虽然我们在12楼,可这声音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直往楼上冲,她们广场舞那音乐又特别响,我家小毛也没法安生念书,害的孩子八点多开始就常常被那音乐搞得分心,不得不把作业拖到半夜安静了写,早上也很早要起来学习,一直没睡好。”
讲到这里,刘桂珍叹了口气,开始抱怨起物业来:“都投诉几次了,也不处理处理,又不是不让她们跳舞,这音乐开轻点你说能死吗?平时收物业费的时候可积极了,要他们帮我们居民做点事,就推三阻四踢皮球……”
宁婉喝了口水,正准备继续,结果一抬头,发现对面傅峥正板着张脸瞪着自己,这位少爷显然耐心就快告罄,如今支撑着他继续坐在这里的原因,大概就是看自己如何翻车。
只可惜……
宁婉不仅不会翻车,如今已是胸有成竹,她看着刘桂珍笑了笑:“刘阿姨你放心,这件事很多居民向我们社区律师办公室投诉,说广场舞音乐噪音扰民,我这两天就会把这件事给处理掉,这八九点的广场舞音乐虽然算不上是非正常时间的噪音,但大家平时在家里,谁还不想清净点你说是吧?”
刘桂珍一听说宁婉要帮忙解决这个问题,当即眼睛都亮了:“那太好了,谢谢你啊宁律师。”她也不傻,自然知道宁婉这次来访的目的,语气有些尴尬,“但是你要我把鸡给杀掉处理掉,我是真的没办法,而且这鸡其实是养着用来……”
“我知道,刘阿姨,你是个讲信用的人,这鸡你是替郭老师养的,因为是用来教学的,所以也不属于扑杀的范围,这我都清楚。”
刘桂珍本来总觉得社区律师就是史小芳请来的帮凶,但宁婉这一番话,她倒是有些动容,没想到眼前的律师还特意去调查了,没直接先入为主地觉得自己就是自私自利为了口吃的养着鸡扰民的。
宁婉见时机成熟,声音和缓道:“你的苦衷我清楚,但是设身处地想想,史阿姨的苦处也还请你理解,小毛起得早,鸡叫对他没影响,但也因为广场舞噪音的影响都睡不好复习不好,史阿姨一家,尤其是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外孙女,却是因为凌晨的鸡叫休息不好,咱们换位思考,您这事也确实不占理,而法律上来说,就算是教学用的鸡不会扑杀,可确实也造成了鸡叫扰民的结果,长久以往睡不好对方真的病了,您这就是侵权,没跑的,要负法律责任。”
“可我……”刘桂珍脸上有些羞愧,接着就是不知所措,“可宁律师,我这答应人家的事,这可怎么办啊,郭老师这次旅游两个月,我还得帮他继续看两个月鸡呀。”
“要不这样吧。”宁婉笑了笑,“我刚才来之前,也在微博上找到郭老师的认证号和他联系过了,郭老师要画鸡,只要鸡活着,外观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别受伤就行,那我们完全可以在保证郭老师需求的情况下,解决掉鸡叫的问题呀。”
刘桂珍诧异地抬了头,傅峥也微微皱着眉看向了宁婉,原来她出门之前并非在和男朋友发无关紧要的短信,而是在紧急联系那位真正的鸡主人郭老师……
宁婉给了傅峥一个“好好看着”的眼神,顿了顿,接着振聋发聩道——
“那咱们把鸡阉掉就行啊!”
“……”
傅峥沉默了,傅峥迟疑了,傅峥以为自己听错了。
宁婉却没去管傅峥的表情,她径自道:“您这因为是公鸡才会打鸣,只要把鸡阉了,以后没有雄性激素,它直接变成了鸡公公,就不会打鸣了!郭老师画鸡也不受影响,他又不画鸡蛋蛋!”
刘桂珍愣了片刻,脸上终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是!我怎么没想到!可……”
“你放心吧,我征求过郭老师的意见了,他同意了,不信你可以给他电话再确认下。阉割这个你也不用担心,咱们容市郊区有个养鸡场,那儿的师傅阉鸡手法一流,他们养鸡场上万只公鸡,全是他阉的,一只都没出现过术后感染,人我都给你联系好了,他明天就有空,咱们一起去?无痛阉鸡,随治随走,鸡好我好大家好。”
“……”
虽然傅峥完全被事情的魔幻走向给惊到了,但宁婉确实就这么三言两语搞定了鸡叫扰民,她和刘桂珍约好了明早一起去阉鸡,一点没有傅峥想象里和对方唇枪舌战大打出手的场面,最后刘桂珍不仅感恩戴德,甚至还把家里刚炒的一袋栗子都塞到了宁婉手上。
……
傅峥联想到初次相遇宁婉那张口就来的土味情话和精神不太正常的聊天方式,一时之间发自肺腑地理解了一些什么,莫非真的是弱智儿童欢乐多,精神病人思路广?宁婉这个思路,确实挺野的……
等出了刘桂珍家门,宁婉刚才那种温柔和缓就都收了起来,她得意洋洋地看了傅峥一眼:“怎么样?输得心服口服吧?”
“……”
虽然很耻辱,但傅峥确实输了。他想了想,刚准备坦诚地向宁婉认输,就听到她哈哈哈哈笑起来——
“我没想到我突然有了一个比我还大的儿子哎,哈哈哈哈。”
“……”
等笑够了,她才促狭地看向傅峥:“喊我爸爸就算了,你这样的儿子我消受不起的,我这人信奉棍棒教育的,你这样的,大概要打到我心梗搭桥,犯不着犯不着。”
“……”傅峥冷着脸,并不想理睬宁婉。
只是宁婉倒是挺来劲:“不过爸爸不用喊,宁老师还是要喊的,来,喊一句我听听。”
“……”傅峥憋了半天,“不喊宁老师,别的要求随便你提,你想买什么都行。”
“不行。”宁婉眨了眨眼,“我就这么一个要求。你要坚持不喊我宁老师的话,那我也勉为其难接受你喊我爸爸。”
傅峥这辈子顺风顺水,从没被人这样逼到绝境过,一时之间,他气的眼睛都要发红,他第四次深切地后悔来社区体验生活,这可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