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到自己只有最亲近的寥寥数位亲长才会称呼的名,竟被她用这样的语气从口中念出,李玄度的脸微微一热,接着,仿佛有什么包藏了蚀骨温液的东西,在李玄度的身体里绽裂开来。
他心里十分清楚,不能再任她这般纠缠自己了。
但是浑身的力气却不知道流失去了哪里。
明明可以轻易地将她从自己的身上弄走,却就是解不开她缠绕在自己身体上的两只手臂,最后他只能仰着不动,强忍着她开始伸进自己衣裳慢慢抚摸的一只手,那只手越来越往下,最后当它快要下到不能再下去的所在之时,他猝然抬手,一下按住了它,哑着声低低地道:“你我本非同路人,你自己想想就知道。你醉了!”
那只被他压着的手停住了。
夜的暗影之下,他看见她慢慢地抬起脸,望向自己,不禁再次扭脸,避开她的凝望,尽管周围夜色昏暗,她或许根本就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
“向你许诺过的事,我会做到。但也仅此而已。你我不该有的事,还是罢了。”
他的声音低沉,但却一字一字,清楚地传入了菩珠的耳中。
他用生疏的语气提醒了她,她又厮缠起他了。
从前厮缠,是她怀着目的,想生儿子,想稳固地位,她从不觉得卑微。
今夜,在这一刻,当听到他说出了这样的话,她忽然却觉到了深深的卑微,觉得自己低得入了泥尘。
她是怎的了?
她定定地伏在他的胸膛之上,愣怔了片刻,又想起了他对自己的许诺,那夜在篝火前说过的话。
他说他会尽他所能保护她,日后,她也随时可以离开他。
她忽然好似彻底地醒了酒,方才那因了醉意而放纵出去的心,也如被什么给刺了一下,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收了回来。
他提醒的对,她和他本来就不是同路之人。表妹檀芳才是他心中的慕爱。而自己,最应当做的,不是自怜,不是自卑。
收起那些无用的可笑的软弱,她应当归位,回到自己早早就为自己划好的道路之上,认定目标,再难,也要走下去。
他可以瞧不起她,觉得她连给李檀芳提鞋也不配,哪怕事实即使如此,她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她的手从他压着自己的掌心下慢慢地抽了回来,从他身上爬了下来。
他没动,起先依然那样仰卧着,片刻之后,转过脸望向她在夜色里的轮廓。
“姝姝……”
他似乎有些不放心,迟疑了下,轻声唤她。
菩珠在夜色里冲他轻飘飘地笑了起来,说:“殿下,今夜我怕是真的喝多了,方才都不过是在与你玩笑罢了,你莫当真。”
第79章
李玄度这一夜后来如何, 菩珠不大知道。她睡了一觉,是自出发上路以来这些时日睡得最深沉的一觉,第二日醒来已是很晚, 带着宿醉过后的微微头痛。
李玄度已是不见, 骆保告诉她, 秦王大早就被阙国的一干贵族邀去游猎。
稍晚,吴氏那边也派人来请她过去, 傍晚二人归来, 更衣过后, 一道去看阙王,到的时候, 遇到了李檀芳, 她刚送来药, 正在服侍阙王吃药,见李玄度和菩珠一起来了, 稍稍陪坐片刻, 便退了出去。
阙王对自己很好,但菩珠心知肚明,自己是个外人, 不便久留,陪着老人家叙了几句话,略尽孝心,先回来了, 留他祖孙二人独处。
李玄度深夜而归,菩珠早就上了床, 装作睡得香甜,未起身。
他似也怕惊醒她, 入内之时,轻手轻脚。
他怀有心事。这夜菩珠中途几次醒来,感觉他都醒着,只不过未曾辗转反侧而已。
她猜测,他的心事,必与阙国有关。
就像皇帝不可能信任阙人一样,阙人也不可能对来自皇帝的威胁视若无睹坐以待毙。或反,或避,就这两条路而已。
显然他们选择了避,前世在姜氏突然去世遭遇发难,举族西迁。
这不是一件小事,菩珠相信阙王他们应该早就有所准备,提前谋划。
但叫她疑虑的是,既早有准备,为何前世西迁之初,阙人局面混乱。
就算姜氏去得突然,如果早有预案,也不至于那般仓促。
而谈及阙国和李玄度,自然也就不得不想到李檀芳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如此年纪,依然未嫁,在等什么,一目了然。
从前李玄度与阙国这边往来不便,即便有通信,想必也是极少,应当没多少机会去谈这种事。如今人都来了,就算不能挑明,但私下,不可能不提。
他这两天这么忙,早出晚归,不可能一直都在游乐,私底下必与他的母族之人在筹划西迁之事。
如此重大事件,关乎千万阙人,详情计划,他不可能会对自己透露半句。
但表妹之事,就不一样了。菩珠坐等他向自己开口提表妹,到时候,她再和他谈条件。
这趟阙国之行,他们能停留的时日不多。
倒不是皇帝不让留。皇帝本予以格外恩赐,道秦王多年未与母国亲人聚首了,为天伦之故,许秦王夫妇多停留些时日。
但就在出发之前,姜氏却随口似的发了句话,道她之前收到了大长公主的来信,她思念怀卫,盼怀卫能早些回,因此,让李玄度无事便可归来,以尽早护送怀卫回到西狄。
菩珠品过皇帝和姜氏对此事的截然不同的态度。
皇帝的所想,别人不知,她自然清楚,显然是想让她多停留些时日,以刺探阙人和李玄度的动向往来。
而姜氏的态度,就更微妙。她突然如此发话,到底真的是一句无心的随口之言,还是已经知道了什么?毕竟,李玄度在阙国停留时日越久,在有心人的眼里,能抓的“小辫子”也就越多。所以她才用怀卫做借口,让李玄度“无事”便尽快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