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冷笑道:“你也知道你还有个儿子?我实在是不懂,当初怎的会看上你,竟嫁了你这么一个窝囊男子!这回相同的事,陈祖德风风光光,你倒好,灰头土脸,令我颜面全无!”
韩荣昌忍住屈辱道:“我就问蛟儿婚事,你说这些做甚?”
长公主鼻孔里哼了声,这才道:“我在考虑替蛟儿娶菩猷之的孙女,也算替你挽回点颜面。”
韩荣昌道:“这门亲事,我不同意!”
长公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扭脸看着他:“你说什么?你不同意?”
韩荣昌咬牙冷脸道:“不错!别人谁家都可以,唯独菩家孙女不可!我知我如今失了圣心,那又如何?你给蛟儿娶菩家孙女,你是想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笑话我要靠儿媳妇长脸吗?”
长公主没想到他竟敢忤逆自己:“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既开了口,韩荣昌便犹如破罐子破摔,又恨声道:“当初要不是你强行嫁我,逼我休妻,我会有今日?”
他越想越怒,起先的那点畏惧也荡然无存了。
“我受够做甚驸马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沈旸的奸情?这回你要是做了这门亲,我就休了你,大不了学姜毅,叫你老母再下一道懿旨,我也养马去,更痛快!”
长公主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万万没想到韩荣昌竟敢这么和自己说话,一时心虚,怕事情闹大成人笑柄不说,更是不好收拾,只得妥协:“罢了,你既不满意,我再留意别人家的女儿就是了,何必发这么大的火?”
韩荣昌隐忍多年的怒气和不满借此机会全部涌上心头,虽目的已达到了,但怒火还是一时难消,拔剑狠狠将面前的一张案几从中砍成了两截,这才丢下骇然色变的长公主,扬长而去。
……
菩珠并不知道长公主府发生的事。转眼两天过去,这一日,六月初十,是姜氏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名千秋节。
孝昌皇帝对太皇太后极是孝敬,为了这个千秋节,内府从一年前就开始准备了,皇帝常为姜氏居蓬莱宫不能早晚见面尽孝而遗憾,特意在毗邻长安宫的东北方位修建了一座宫殿,名万岁宫,专用于此次的千秋大寿庆典。姜氏将在此宫接受群臣番邦与万民的朝贺。另外,今日起的三天之内,皇帝下令,海内断屠,不得杀生,又普天同庆,大赦天下。
这一日,姜氏将乘坐一辆由双匹月额宝马所驾的凤车,前后仪仗,羽卫如林,从蓬莱宫出发,沿跸道去往万岁宫。
如此盛大而隆重的场景,菩珠前世也亲眼见过并经历过。毕竟,菩猷之孙女的身份摆着,似这等场面,朝廷必然需她露脸,以示天恩浩荡。
但和前世又有些不同。前世她是以功臣家眷的身份跟随命妇们随在序列排后的一辆车中。今日,临出发前,却被蓬莱宫里的那位陈姓老女官给点到了前头。
严氏忙叫她上去。
菩珠便在身后许多艳羡的目光注视下行至前方,登上一辆紧随姜氏凤车的紫色华盖宝车。
怀卫坐在这车里,同坐的还有另个与菩珠年纪仿佛的宫装少女,便是太子李承煜的妹妹,宁寿公主李琼瑶。
怀卫招手让菩珠坐到自己身边,欢喜地道:“我求了外祖母,想你和我同坐,外祖母答应了!”
菩珠朝公主见礼,李琼瑶瞥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妆点过黛眉和唇脂的脸上停了一停,隐隐似有嫉色,随即目露鄙夷,不理不睬。
这个前世的皇家小姑性情倨傲,一向盛气凌人,菩珠不以为意,坐到怀卫让出来的空位上,通过半隐半现的马车紫色帷幕,看着外面这繁华无比的太平盛景。
方才上车之时,她注意到皇家其余尚未出嫁的公主郡主们都在后面的车里,但似乎没有宁福郡主李慧儿。
也是正常,这样的场合,似李慧儿的身份,自然不适合露脸。
“我四兄昨夜可算从道观回来了,他现在就在前头!边上是留王,陈王,他们也都是我侄儿!都在前头骑马保护我外祖母!”
怀卫指点前方让她看,一脸羡慕之色。
菩珠刚才早就看到了。
李玄度在前,轻甲戎衣,仪容英伟,是凤车的护卫官,带领侄儿留王和陈王负责将姜氏凤驾送到万岁宫。
怀卫又叹气:“本来我也想在前头骑马,四兄不让!我在银月城可是天天骑马的!他凭什么不让我保护外祖母?”语气诸多抱怨。
菩珠道:“等你再大些,就可以了。”
姜氏已登车,队伍准备要出发,李玄度骑马绕行一周作最后的巡查,经过紫车之畔,怀卫掀开车帘喊了他一声,指了指车里的菩珠,得意地道:“你不让我骑马,我就让她和我同座,我看还你管得着吗?”
李玄度瞥了眼车中的那一道青影,策马回到了最前方。
凤驾上路,一路禁军把守,民众道旁跪拜,齐声同为姜氏贺寿。
京都六品之上的全部官员、各国番邦使节、民间选拔而来的年长有德者,共数千人,全部列队,在太子李承煜的带领下,已恭候在通往万岁宫正南门的朱雀阙前。
凤车抵达朱雀阙,其后尾随的车驾也纷纷跟了上来。
“太皇太后移驾万岁宫!”
引赞拖长声调,发出了一道庄严而洪亮的声音。
姜氏预备下凤车,后面车中的命妇也纷纷跟着预备。
怀卫不用迎上来的侍人扶,第一个抢先就跳了下去。
尊卑有别。菩珠退到一边,请路上没说一句话的宁寿公主李琼瑶下紫车。
李琼瑶站了起来,走到车门之畔,忽然停住,转头让她先下。
菩珠道:“请公主先下为宜。”
李琼瑶皱眉:“我让你下,你就给我下!”
菩珠看了她一眼,迈步走到车门前。就在她预备要下车的时候,站在她身旁的李琼瑶突然伸手,推向了她的腰。
李琼瑶一反常态一定要自己先下车,菩珠就留了个心眼,早有防备,手扶车厢,身子往侧旁挪了挪。
李琼瑶使了全身的力气,就想让这个僭越了等级,脸又长得讨厌的臣女当众丢个大丑。没想到伸出去的手落了个空,无所借力,身体顿时失了平衡,惊叫一声,人往外俯冲而去,眼看就要摔出去,侧旁忽然探过来一只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给拽了回来。
她终于站稳脚,扭过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