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一刻,这回关镖局未再灯火通明,单是这么死寂地静。
树影晃么,斑驳的不只树影,还有血。
这么晾着,宛若烙在白衣上。
“……”关略起身,蹒跚地去镖局拿酒。
镖局那么大,厅堂内摆着虎皮凳,他一下坐上去,偏身便为自己斟上一杯。
“好事多磨,好事多磨……”他的厚唇止不住地颤,含混地吐音。
“命注定,命注定……”手更是颤,举着的瓷杯内水波荡着,似乎笑他。
关略这么一举杯,便将酒一饮而尽。
戌时二刻,天已然暗,衙门内早已熄灯,七日前的官人现下正沐浴,露着半身肥肉,身旁则是小妾伺候。
小妾手上提着巾,垂眉蹲坐着,听候吩咐。
官人露着半身肥肉,此时便抬起那肉胳膊,要小妾去擦。
“梅,今日夫人不在,你意下如何?”
热气这么腾腾,小妾耳垂红着,一双眼迟迟不肯对上他的,单是为他擦胳膊,含蓄地欲拒还迎:“大人……”
本是情欲滔天,这时,外头却传来急的脚步声,是何事?一衙役急促地赶来,站于屏风后作揖,低声地道:“大人,不好了!关镖局陈略家出事了……”
小妾听这声响,抬首,细声道:“出事了。”
“那又如何?”官人呵呵地笑着,一手环着小妾,一手抬起,轻轻地摆:“去传他,衙门酉时闭门,不听案子。”
衙役会意,作礼退下,旋即便又提刀回门前,大声道:“我们大人说了,酉时闭门,不听案子。”
这声音清清楚楚,门后的关略亦是听到,他满目疮痍,此时十根粗指都扣着门,险些要将木屑抠掉。
江濯偏首,去看他,眉头忧郁地上升,一双唇张着却不知说些甚么。
说甚么?不晓得说甚么,但还是要说。
“衙役,通融通融罢!”江濯道,手急切地去抓木门,连连地推,“镖局死了好多人,不能教凶手逃了!”
江濯这么推,捕快便也这么抵。女人的力道太大,他被推得站不住脚,原本不打算出声,现下也只得道:“莫推了!再如此推门,当心你的小命!”
这该怎办?
衙门不帮,凶手逃了,就连关略亦不出声,她要何如?
江濯松了手,眉轻轻地蹙,面上打着退堂鼓,心里却拼命地叫……一定有方法,这期间一定有方法的。
“我们给你银子,我们给你银子!”
一瞬灵光。
江濯又拍门,大声道。
衙役刹那止了动作,左右地思索着。
而后,他缓缓地扬嘴角:“倘若我们大人问起,你该如何说?”
江濯怔了怔,道:“我们……带来了一件宝贝,要赠与大人,你见这宝物不凡,自是也想大人拥有的,便放我们进了。”
不晓得触了什么筋,那衙役烈声地大笑:“好、好!”他一旁笑着,一旁将大门打开一个缝。
这缝不大,刚巧可以伸手,他便捋捋袖,由这缝隙中伸出手,“一手交钱,一手通过。”
衙役的眼自这夜里竟如此阴,关略站于一旁,听这句话刹那回神,当即去摸身上,可他身上哪还有半分的钱?
江濯便将她袖内仅剩的一粒银交出去,道:“通融通融……”
银两一到,衙役立马握拳,将手收回去。旋即门亦是开了,江濯直直冲入衙门内,只见衙役打前,留一张黑的影:“遇着我们大人时,不可窃窃私语,不可过多窥探……”
他源源不断地讲规矩,江濯亦是一声声地应。
那么长的路,关略脸色灰败,始终不发一语。
直到绕过衙门,步入后屋时,他才稍微地提起精神,将粗眉抬起。
衙役道:“大人,他们带了宝贝,想赠与您!”
他们便在窗边,此时室内人影交融,不知正做甚么。
不可私语,不可窥探,江濯守着这规矩,本分地垂睫,立于草木旁清秀着。
过了片刻,屋内才传出含糊的声音,那位官人气喘吁吁地,道:“甚么宝物?可曾有个名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