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拿起画笔轻轻地在图纸上画着一条直线,就这样不断地向旁边延伸、延伸再延伸,希望这条直线能像这样不被打扰地、顺利地继续画下去,这样是不是人生也能像这条直线一般,如此顺遂地走到尽头?
成美随手翻动桌上那份用钉书机钉成一叠的资料,资料的边缘因成美来回触碰而变得有些捲翘。
「那个、实习生…?」来回的弹指声让成美的思绪从远方倏地弹了回来,成美这才注意到会议主讲人早已站到了自己前方。「哈囉,你有在听吗?」
成美有些不好意思地调整了自己的坐姿,连连道歉后主讲人才走回讲台,回去之后依然时不时地看向成美。
成美咽了咽口水,发觉双耳正红得赤耳,成美看了一眼坐在长桌对面的雨桐,对方此刻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你是怎么了?今天的会议整个不在线上欸!」雨桐手里拿着两杯冰咖啡走向坐在露天座位上的成美,坐定后将其中一杯咖啡推向对方。「有心事?」
「没什么啦…就是昨天没睡好而已。」成美拿起咖啡啜了一小口,心虚的眼神看向别处就怕雨桐看出什么端倪。
昨晚成美要从老家赶回租物处时,顺手开啟了信箱想查看有无信件,与往常空无一物的信箱不同,昨晚的信箱内躺了一封信。
—法院寄来的信。
上头写着父亲因持有以及吸食二级毒品安非他命被判刑两年三个月,父亲被判刑早已是既定的事实,只剩未知的期限等待确定罢了。
至从上次报警将父亲送走后已经过了好几个月,暑假结束了,升大四的自己也开始进入企业实习。
时间过得很快,母亲依然在一点一滴地偿还着成贵的债、成贵依然整天游手好间开着白牌做着称不上正当的工作,而自己也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唯一说得上的只有留下来的酒癮,现在的成美只要心情不好或者间来无事时就会提着一手啤酒到桥墩下喝。
成美将咖啡放下,看向远处向自己走来的一家三口,两夫妻牵着一名五岁左右的男孩三人有说有笑地走在街上。
对于此景成美瞇细了双眼,像这样平凡、又普通的生活为何自己不能拥有?是自己太贪心了?还是奢望得太多?
叹了一口气后,成美别过头去。现在只能靠自己了,靠自己将母亲脱离现况、靠自己让人生步入正轨,只要实习期间表现不错就有机会留在公司当正职,现在自己该做的是把握住现有的一切,将之做近完美。
「你还说你没心事!从刚刚开始你都不知道叹了几次气了!」雨桐双手叉腰故作生气的模样看向成美,接着下秒态度又瞬间软化。「好啦,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吧!但答应我,绝对不要自己闷着!」
「嗯。」成美逞强地勾起嘴角笑了笑,虽然想掩盖自己的情绪,但现在思绪乱得根本无法佯装一切没事。
只希望一切都能如同自己所计画得那般顺利。
纵使到了夜间两点多,这间地下二楼的密室里依然聚集了好几十人,室内的吵杂声全被特地加装的隔音板给挡了下来,就如同里面发生的所有事,出了这扇门后就会自动屏蔽,谁也不会将里面发生的事说出口。
成贵双手背在身后站在旭哥后头看着眼前烟雾瀰漫的室内,今天是旭哥的场。
几名年轻人以荷官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半圆,那一双双盯着骰盅的双眼就像着了魔般,希望打开之后内容与自己猜想的一样。
成贵看着一个个像飢渴的狼一般的年轻人们,勾起一边嘴角无声地冷笑了一下。看着他们就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一样,这个世界就是这样你来我往,放线、给鱼饵、钓鱼、上鉤,反正进网子里的都逃不掉。
那几个冒着冷汗瞠着双目的年轻人肯定嚐了甜头,剩下等着他们的只会是一些狗屁倒灶的债了,成贵看了一眼旭哥的后脑勺,旭哥肯定动了手脚,这人怎可能乾乾净净地做生意呢?
果不其然,其中一名年轻人在今晚就赔上了鉅额,利用人性好赌这点旭哥刻意让「客人」积欠赌债,那些自以为自己会回本的人就这样越栽越深,最后陷入泥淖永远抽不开身。
「旭哥…!我拜託你,我家里没什么钱!那七十万…我真的还不出来啦…!」那名输了钱的年轻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旭哥,那快哭出来的表情是真的怕了,或许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十个输钱的九个都像你这么说,如果我每个都放你们走,那我是不是就不用做生意了?」旭哥翘着脚坐在椅子上,对于年轻人的苦苦哀求并没有任何怜悯,接着掀开西装外套从口袋内袋中拿出雪茄盒。「给你两个礼拜的时间,我管你是要去信贷还是拿你家的房子抵押贷款,反正想办法给我生出那七十万。」
「旭、旭哥!我拜託你啦!我真的没有那么多钱!我真的…真的没办法啦!」这次年轻人是真的哭出来了,或许方才还没完全理解状况,但这回是真切地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别这样哭哭啼啼的,出来玩的谁没一两个可怜故事?欠的,总是要还的。」旭哥一个俯身靠近那名年轻人,那六亲不认的态度简直没人性到了极点,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赚钱方式,要是每个人都有那没用的怜悯心,那么兄弟们就都不用吃饭了。「前阵子我们堂口才跑掉一隻老鼠,只要他还活着的一天,我追到天涯海角都不会放过他。你也一样啊,我们堂口可不是便利商店,説来就来、说走就走。」
成贵瞬间屏住了呼吸,旭哥后面那段并非真的说给年轻人听,硬要说的话,不如说是说给自己听的。旭哥口中的那隻「老鼠」无疑就是瘦猴,或许察觉到了自己也有意窜逃,才又刻意放话警告。
成贵轻叹了一口气,到头来自己还是手无缚鸡之力,当初瘦猴伸手要将自己从深渊中拉起,为什么就无法坦然地握住那隻手呢?
自上次成美报警抓走父亲之后,成贵像是突然醒悟一般,自己再这么下去也一定会落得一样的下场,错过了离开黑暗的时机,周围的环境反而变得更加严峻了。
想想办法吧?不然真的永远无法翻身了。
成贵站在偽装成按摩店的堂口入口前叼起一根菸正打算点火,时间已超过四点,整条街道只剩按摩店还没熄灯,就连遥远的天边都开始出现了一丝曙光,成贵因整日没睡觉而有些精神不济,此刻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呆呆地望着远处。
「欸,徐成贵!发什么呆啊?」另一个从堂口出来的男子用手肘撞了撞成贵,接着也掏出一支菸点燃。
「累啊,整夜没睡你不睏喔?」成贵实在没有多馀的心力和对方哈啦,只是简单地敷衍了几句。
「喝了咖啡哪会睏啊?倒是你,最近不喝了?」男子口中说的咖啡当然不是普通的咖啡,而是俗称咖啡包的毒品。
「不喝了,身体越来越差了。」成贵耸了耸肩不以为意地说道。
「麦假了啦!你是要出家当和尚改吃素喔?」男子语气调侃地说道,认为成贵在跟自己开玩笑。
「真的啦!」成贵甩开男子跨在自己肩上的手肘有些没好气地回道。
「好啦好啦!不闹你了!话说,你跟罗浩宇不是很熟?」男子突然提起咖啡包供应商‘’宇哥‘’。
「也不算熟,怎样?」对于男子的问题成贵有些摸不着头绪,怎么就突然提起这号人物了呢?
「没有啦,我想请你帮我买一点咖啡啦!」男子语调故作轻松想佯装请成贵帮的忙不过是件小事。
「你干嘛不自己去买?」成贵在听到对方的请求后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每次只要自己下定决心要做什么事,就一定有鸟事出现阻挠。
「我最近带货出包被上面盯咩!如果又被发现我跟打对边的叫货,会被砍头的啦!」男子用右手在颈项边拉回拉着,见成贵不为所动又接连拜託了好几声。「齁呦!快点啦!帮我一下忙就不会怎样!」
「你知道现在他们被盯很紧,都叫‘’快递员‘’送吗?」成贵一脸厌烦地说道,为什么麻烦事总有自己的份?
「就是知道所以才请你帮忙啊!我要是被发现跟他们家的快递员接触,我看我真的会被砍头!」男子夸张地演绎着自己被砍头的样子,就是希望成贵能帮这个忙。
「地点哪里?」成贵叹了一口气表情极其无奈,暗自在内心发誓下次绝不接这种麻烦事。
「学校实习得怎么样了?」母亲从盘子中夹了一块肉放入成美的碗中,今天成美难得回来菜色要比以往丰盛上许多。
「还行吧~如果表现好的话毕业之后就可以直接进到公司当正职了。」成美回想实习后这半年时间过得很快,也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样继续下去的话应该能够升为正职。
「那就好、那就好!」母亲感慨地说道,那表情像是在说成美不曾让自己担心过,事实上也确实没让母亲操烦过就是了。
「徐成贵…最近在干嘛?」意识到母亲对自己的期许后,成美想起了成贵。
「唉…就还是老样子。」母亲一听到成贵的名字又不禁叹了好几次气,成美看了一眼母亲才又将视线转开。
「算了,就当我没问好了。反正他不要再惹事生非其他要做什么都无所谓。」成美放弃般地说道,此刻一点都不想淌成贵的浑水。「待会我会出门走走。」
成美手里拎着两瓶啤酒漫步走在河岸边,每次只要有回老家都一定会来一趟河堤,好像只有在这里才能忘却烦恼,至少心情是舒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