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落雪簌簌,江愁予赋闲的十日里一直陪她缩在屋里看雪。
江愁予不曾想过,这短短十日的光阴或许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日里会成为他的奢求。
安白也不曾想过,他心中一闪而逝的念头会一语成谶。
十日后,江愁予辗转忙于案牍。
前段日子他燕居在家,沙婆婆每日会定时定点地过来在她身上施加祝由术,起初他因为不放心还会在一边守着,后来见她身子一日日转好、夜间睡得安稳了,便渐渐放心。不过他不在的时候,还是会让冬温凉夏在屋外候着。
这日,沙婆婆佝偻着脊背正要进入房间。
与此同时,屋檐上纵身翻下来一个人,挡住了沙婆婆的去路。
沙婆婆瞪眼过去:“你这神出鬼没的把我吓一跳,这又是做什么!”
苏朔干巴巴笑了一声:“朔拜托的事……”
“他们二人的关系不是恢复了吗,怎么你还要我……”
“正是因为如此,朔才厚颜请婆婆早点在夫人身上施以幻术。既然郎君和夫人的关系渐渐地在好转,那他们最后一定会和好如初。既然他们最后会和好如初,那不管是他们自发地和好,还是借助幻术地和好又有什么差别?”
沙婆婆被他的一番歪理惊得说不出话来。
苏朔在那儿自顾说道:“自宁王府那日吐血后,郎君的身子每况愈下。如今又是他事务忙碌的时候,家里朝堂的事情两手抓,我怕他会撑不住……若二人关系和睦,他便也能少操心些。当初朔救过婆婆一命,无可奈何下只能挟恩图报,要沙婆婆做此事。”
沙婆婆张了张嘴:“……行,我知道了。”
“那可否就从今日起……”
“可以。”沙婆婆看着他,直白道,“那我便与你明说了,这个幻术对她成不成我不好说为其一;若有一日你我做这种事被你家郎君知道了,护我周全为其二。”
苏朔急忙颔首,目送她入房间。
不远处的游廊,缓缓走来的一红一绿的身影正是冬温与凉夏。凉夏不知在眉飞色舞地说着些什么,双臂在空中时不时地划拉一下;而身边的冬温却很是稳重,嘴上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景致。
凉夏不高兴努嘴,正要质问她的不专心。
“凉夏!”
凉夏见她语气严厉,怔怔地回望过去。
“你有没有看到那里有人过去?”
“没、没有。”凉夏吞咽了一口唾沫,“我刚刚、我刚刚……”
凉夏刚刚光顾着说话了,没有注意到院落里一闪而过的人影。
然而冬温却十分肯定自己在院中看到了一个人影闪过,那人身着黑衣,动作极快地消失在假山堆处。
试问谁能在府山自由地穿梭出入,且武艺高强到一眨眼便消失不见的,阖府上下只有苏朔一个人了。冬温一想到除夕那晚她听到的对话,面容顿时罩上一层凝重的阴翳,她几乎是飞似的跑到了房间门口。
“冬温,怎么了!”凉夏急忙跋步追上。
院落里的木芙蓉、美人蕉在皑皑雪色中竞相争艳,冬温发现在房门外听不到屋里的动静后,不管不顾地一脚踩入了簇簇花团中,试图攀上窗户去窥看屋里正发生着什么。
郎君、情蛊、侵蚀心血。
这三个字眼,是冬温在除夕晚上从苏朔和沙婆婆的对话中捕捉到的信息。
冬温一直不明白,一直疼爱夫人的郎君为何会在夫人身上做出下蛊的事情,便是她一个不认字的粗人也知道这些不干不净的东西对人有害无利呀。她从前在夏姨娘手下伺候时,还见过后院里的一个姨娘为了求得子嗣,用了江湖术士的偏方最后七窍流血而亡的。
因着一家人的性命攥在郎君的手中,冬温不敢把这件事直接与夫人言明。然而她这段日子一直紧盯着沙婆婆的动静,除了发现她对夫人用祝由术之外并无不妥的地方,直到今日苏朔鬼鬼祟祟地出现在院落前……
冬温冷汗直流,冻红的双手紧扣住窗台。
凉夏呆住了,压低声音小声喊道:“冬温你这是干什么!踩烂了郎君栽的花,到时候可有你好看的!……你下来,你快些下来!沙婆婆正在给咱们夫人治疗呢,你这么一阵动静若是吵到了夫人,到时候郎君……”
凉夏的话,点醒了六神无主的冬温。
沙婆婆曾说过,施以幻由术时必须要求屋里屋外安安静静,否则幻术的效用便会大打折扣。
“我只是有些好奇沙婆婆在做什么罢了,毕竟连郎君都治不好夫人的病症,沙婆婆却能在十日之内治好。”冬温搀着凉夏的手,被她拉出花圃,“这美人蕉被人踩坏了三枝,到时候我去找安白负荆请罪……对了,说起安白,你知不知道他最近在追求我们院里的一个丫鬟——”
凉夏八卦之魂熊熊燃烧:“快说快说!”
凉夏是个心大的,起初她还能顾及着房间里的动静压一压声音,然而随着冬温说出的小道消息一个比一个劲爆,到最后她忍不住高声惊叫道:“照你这么说,莫非安白和蒹葭——”
红木门“嘎吱”一声推开,凉夏尴尬地闭上了张大的嘴。
“沙婆婆,实在是不好意思了。”冬温被沙婆婆乜斜一眼,马上凑上去搀扶,“我们姐妹说事情说入神了,忘了夫人在屋子里休息,实在不应该。怎么样了,夫人可睡下了?还是出来什么事,怎么沙婆婆今日这么早便出来了?”
沙婆婆杵着拐杖:“夫人睡下了。”
她仿佛不想多言,留下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见她离开,冬温才跋步步入房中。
她用绡金丝挑了挑双耳兽形香炉,发现里面的灰屑是和往日一样的朱砂。她的动作顿了顿,又往衣柜、妆奁、床底等隐蔽地查看了一番,并没有发现什么邪祟之物。
难道,沙婆婆把东西放在室外了?
冬温钻入紫金浮雕屏风下看了好几眼,甚至把手伸进瓷瓶里摸了摸,依旧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