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到时辰。”男人油盐不进。
钱娇娘磨了磨牙,默默往后挪了挪。
汤池里安静片刻,惟有兽头里出的汩汩流水声。邢慕铮随便擦了会头发,就将布巾扔了一旁,“你今儿去看阮氏的布,如何?”
钱娇娘的脸在水雾中若隐若现,“不如预期。”邢慕铮听了也没多大失望之色,“嗯。”
“不过……我今儿遇见了一件有趣的事。”
邢慕铮撑了手,洗耳恭听。
“一个姑娘拦了我的马车,要给我献布。”“拦了你的马车?”“嗯,就在大街上,不怕死地冲出来。”
为了献布不怕死地拦娇娘马车?“外地人?”
“本地人,她说是通判府不收她的布。”
邢慕铮沉默一会,“这倒有趣。”他顿了顿,“我明儿去问问。”
钱娇娘知道他听明白了。她说出去的分明是任何愿意送布的都能往通判司送,为何就偏偏她家的布偏偏不成?这里头肯定有鬼。“这姑娘姓陈,送上来的布里头有她家的名帖,侯爷若是要,我一会儿给你。”
“嗯,那你看她家的布如何?”既然这般有自信,是璞玉蒙尘?
谁知钱娇娘道:“很好也不见得。”邢慕铮挑眉,“那这姑娘是不知天高地厚随便送的?”钱娇娘笑道:“虽说不上极好,但有意外之喜。”
“哦?有何意外?”
“用说的也说不上来,等回了屋给侯爷看看——我能出来了罢?”
邢慕铮仍铁面无私,“还差一会。”
钱娇娘弹了一下水花。她今儿怎么就这么倒霉偏偏遇上他早回来。她都快被烫熟了!百无聊耐又泡了一会儿,钱娇娘寻了话头,“侯爷派出去调查嘉州邢氏一支的人可有什么新鲜消息回来?”
“许多消息没有,不过论理我该叫三叔的邢衍安倒是有些消息。”“他有什么消息?”
邢慕铮往青竹床上一躺,“这位邢三叔原是个举人,还见了进士,当过宽县县官,只是县官只当了半年就不干了,罢官回了乡。”
“为何?”钱娇娘好奇了。
“听说当时出了一桩案子,有一地主家的小媳妇死了,家丁跑来认罪,说是自己与小媳妇苟合,后她不从便杀了她,还拿了凶器出来,可邢三叔非得认定这小媳妇是她丈夫杀的。但那户在本地有些名望,州县里还有些人,这事儿便不了了之了。没过多久,邢三叔便罢了官,还说这等窝囊官,不当也罢。”
“听起来,像是个正直的官。”钱娇娘道,“只是那小媳妇到底是是谁杀的?”
“案宗我带回来了,给你看看?”
“好,那我能起来了么?”
邢慕铮一个翻身离开青竹床,蹲在温泉池旁对她伸出手,“上来罢。”
“……不必麻烦,我自己可以,侯爷有事先出去罢。”
“我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儿,我看看你的后背热不热乎。”邢慕铮的表情很是严肃。
再不热她就成死猪皮了。二人已算老夫老妻,钱娇娘忍住赧意,伸出纤臂,邢慕铮用力一拉就将她带出了汤池,哗啦啦一阵水声。钱娇娘被顺势搂进怀中,贴在他火热的胸膛上,他的手按在她的背后腰上。
钱娇娘暗暗倒吸了口气,“我得拿布巾擦擦,否则又凉……”钱娇娘还未说完,只觉天旋地转,不出一瞬她就被放倒在青竹床上,旋即邢慕铮覆了上来,重重吻住她的唇。
钱娇娘红了脸使劲拍他,“我身上又凉了!”
邢慕铮含糊道:“一会儿让你更热。”
“我不要、又洗澡!”
“我帮你洗。”瞬间被蛊惑的男人没能控制住,压着娇妻又荒唐一场。
第二百五十六章
几日后,周翠莲将一张地契送到了钱娇娘的面前,正是邢慕铮买下给她做商铺的地方。其他的红章都已盖了,惟有归属人一方尚是空白。周翠莲说,是邢慕铮让她拿来给她写上名字的。
钱娇娘看了这张地契好了一会儿,那上头的字她如今都认识的。她看了两三遍,但仍没有提起毛笔。周翠莲在一旁连墨都给她磨好了,见她半晌不下笔,自己先急了,“钱姐姐,你怎地还不写名字?写了这地契就是你的了。”
钱娇娘笑了笑,却收了地契,“这事儿先不急。”
周翠莲本就是个急性子爱操心,如今渐渐摆脱了旧事阴霾,她的话渐渐地又多了,“这怎么能不急?这可是一张地契呀。好饭不隔夜,别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咱们女人家,不是出身富贵的,手里哪里能有一张地契?姐姐如今是侯夫人,但毕竟是穷苦人家出身,想来手里没有私产,如今侯爷愿意给你家产,你可不能不要,便是往后留给丑儿也好!“
周翠莲的话就跟倒豆子一样又快又急,钱娇娘听了脆蹦蹦的觉着好笑。周翠莲见她笑了更急了,“哎呀钱姐姐,我与你说正事,你为甚笑我?”
“我没有笑你,我只是觉着你说话好听。”
周翠莲闻言却黯淡了神色,“姐姐是不是嫌我多嘴多舌?我又控制不住了。”
“没有没有,”钱娇娘忙道,并且举起了手,“我若这样想,就叫我遭天打雷劈!我就是听着好听,你说你说得那样快,还一字一句的听得清楚,这不也是能耐?平常人不能有。”
周翠莲听了钱娇娘诚心的解释略羞赧,“我就是学过一点贯口……”
这事儿便揭过了,钱娇娘终究没有签了那地契。夜里邢慕铮回来,见了钱娇娘笑得很有深意,却又不与她说什么,像是等着她开口。邢平淳从书院回来,吃饭时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书院的趣事。本来齐嬷嬷私下与钱娇娘讲了食不言寝不言的规矩,可是钱娇娘心想着如今邢平淳学业繁重,饭后还要习武,习了武不多时就要睡了,有时还有夫子布置的课业,哪里还有多少功夫与她谈心?况且就只有母子俩与邢慕铮三人吃饭,邢慕铮既不在意,钱娇娘也就没有提。有些东西比规矩重要。
吃了饭邢平淳就跑了,钱娇娘吃得有些多,打算去园子里消消食,她问了邢慕铮一嘴,邢慕铮没说话,只默默地走到了前头。
后花园里夏花灿烂,但不比老宅子漂亮,邢慕铮并不满意,现下正在叫人改造,只是还留了一块空地来让人做葡萄园,一块做菜地。葡萄架子好搭,葡萄也好种,如今已是连绵不断一片碧绿,很是好看。只是钱娇娘与邢慕铮来,莫名就想起她生辰那夜在金葡萄架下的事儿,不免红了脸,扯了邢慕铮一把,转而从石径小路出去去看菜地。
路上钱娇娘与邢慕铮说了地契的事儿,邢慕铮正等着她,原以为她是道谢,不想却听得她说:“侯爷的好意,我不敢收。这地还是侯爷先收着罢。”
邢慕铮微皱眉头,“你有什么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