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宫中绣娘裁缝来为太子殿下量体裁衣时,南香建议了好些样式和图纹,经过日夜赶制,而今已然做出来了。
南香为太子殿下换上了素白袍,轻轻系上领口玉扣,围上腰封,看着那从肩上一路洒下来的银杏纹,她眼睛里不自觉闪过一抹浅浅的笑。
“南香。”李骁盘坐在软榻上,手边有一沓纸。
“是,太子殿下。”南香低头站在太子殿下面前听从吩咐。
“你在孤身边伺候多久了。”
“回太子殿下,已经三月有余。”
一旁的小公公为太子递上一杯茶,李骁拿起茶盏吹了下:“孤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回到尚食局,二是留在东宫,你选哪个?”
“孤记得你对尚食局还留有不少旧情吧。”
……
南香被这突如其来抛出来的选择弄得愣在当场,如果是来东宫的第一天,她会做第一个选择,但是现在,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选哪一个。
她的脑袋晕乎乎的,下意识道:“全凭太子殿下做主。”
“好吧。”李骁敛眸,他将杯盏放到一旁,低声道:“你回尚食局去。”
南香忍不住抬头看他。
她、她如今是被太子殿下赶出东宫了吗?就像曾经的金鎏一样。
南香知道眼前的太子殿下不是个委屈自己的主儿,遇见不喜欢的奴仆,赶走便是了,这几个月来,也不是没见过他用各种手段赶走宫人。
太子殿下给的选择,便是没有选择。
现在,是轮到她了吗?
南香空落落的,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太子殿下亲口叫她回尚食局去。
她是想回尚食局见崔姑姑和彩月她们,可这时从太子殿下口中听到让她回尚食局的话时,她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陈公公连忙在一旁道:“哎呦我的殿下呀,今天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南香不是在殿下身边伺候的好好的吗?怎么就要回尚食局了?”
“南香走了,换谁来殿下身旁伺候啊?”
“换谁来都行。”李骁将手中的一沓白纸递给陈公公,示意他给南香:“以后让华盈和瑶书来孤身旁伺候。”
“华盈是母后宫中教出来的,模样规矩样样都好,孤很是满意。”
李骁已经想清楚了,不能继续放任南香留在身旁,以后在这东宫里,便没有南香这个人的任何踪迹,有关她的任何东西都不会留下。
也不会有让他失控的存在。
回到住处时,南香还似尤未回魂,她失魂落魄地抱住怀里的那沓白纸,那是她曾经亲手誊抄过的经书。
南香坐在床上,她的眼睛湿润,抬手揩了揩眼泪,其实她小时候听过宫里总管姑姑的各种责骂,说得再难听的都有,却全都没有从太子口中听见的那几句“换谁来都行”“华盈是母后宫里教出来的,模样规矩样样都好,孤很是满意”让她难过委屈,这些话就像刀子一样扎进她的身体里。
她终是忍不住小声哽咽着哭了出来。
豆大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打湿了她怀抱着的白纸,宣纸上墨迹散开,一团一团的。
第二日,南香收拾好包裹,她来了东宫几个月,也没多少东西,积攒的月例,一部分赏银,太子殿下赏赐的一支笔还有墨锭,以及……那本三字经。
离开东宫前,南香来太子殿下面前拜别,她大着胆子将一样东西呈了上去。
这是她最近这些日子小心抄写的佛经,她抄了很久,一个字一个字练了很多遍,最后才小心翼翼地抄在上面,这些纸也不是什么上等的纸,而是她花钱托人买的,她已经尽量买好一点的,可是有些东西并不是她能买到的。
原本还没抄完,加上昨夜抄了大半宿,她才抄完的,临走之前,她想给殿下看看。
南香不知道太子殿下见了会有什么反应,会是勃然大怒吗?还是会将她立刻逐出东宫。
李骁看着手中的东西,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如果问幼年时候的五皇子李骁最讨厌什么东西,那东西莫过于佛经,每次他犯了错,被臭和尚告了状,曾祖母都会罚他抄佛经。
抄佛经这件事,实在是可恨至极。
偏生抄着抄着,倒也成了习惯。
之前见到南香那一手破字抄出来的佛经,虽然觉得那字丑是丑了些,却也莫名痛快,以前李骁故意把字抄的那般难看,挨了曾祖母不少数落,现在他把字写好了,曾祖母早已经看不见了。
李骁翻着手中的一页页佛经,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这丫头进步很快,可见是下了苦功的,字迹里还带着几分他的影子。
李骁抬头看眼前跪着的小宫女。
这小宫女容貌绝色,往日里妍丽多姿,这会儿倒是比不上以前,丑了,脸也肿了些。
李骁蓦地觉得有些好笑。
他叫人来除了南香肩上的包裹,南香愣住了,“殿、殿下……”
李骁淡淡道:“去换身衣服来。”
“还穿着昨日的衣服,没洗?孤嫌弃,脏丫头。在孤身旁伺候,可容不得这等脏丫头。”
南香喃喃道:“殿下……”
“日后留在孤身旁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