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福身道:“五姑娘,今晨九皇子来府里宣旨,皇上将大姑娘赐嫁赵国八王爷,着其择日完婚。”
沈容昨晚听赵熹说了,这动作真够快的。
石妈妈道:“午后,熹皇子与八王爷带着媒婆登门下定,有十八抬小定礼呢,真是阔绰得紧,六抬衣料,两抬首饰,又有六抬海货吃食,两抬摆件瓷瓶,大家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下聘的。八王爷说,他那边会预备一百二十抬聘礼,海货吃食、瓷瓶摆件是给沈家的,衣料首饰是送给大姑娘的。”
八王爷备了一百二十抬聘礼,沈家可如何备嫁妆,最少也得和聘礼一样的抬数,否则就要被人小窥,而京城富贵人家的规矩多是女方陪奁嫁妆是聘礼的两倍,这样才算体面,有些疼女儿的人家,都置备到三倍,这更是尊贵撄。
沈俊臣一心想把沈宛许给二皇子,原是早有意的,但他想求个好名,想等宫中下旨,皇旨赐婚,与他许配是完全不同的,前者是尊贵,后者就成了他攀高枝。他千般谋划,没想赐婚圣旨等来了,却是沈宛与赵国八王爷的,这简直就是一泼冷水,这岂不是说,他精心培养的和女就成一粒废子了,岂能让他痛快,这是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
潘氏也是如此打算的,一旨赐婚,身心凉透,还想将来沈宛帮衬丈夫儿子,若是她与沈宛的关系处好了,沈宛许也乐意帮衬潘家,这下子别说帮衬,嫁到赵国做亲王妃,八竿子打不着,最多就是往后每年有份年节礼、有几封信的问候。这节礼能有多少,就算再丰厚也不过万把两银子,对沈俊臣、沈宏的前程是半点也帮衬不上了,且这赵国只是大周的附属小国,一个小国亲王妃,怎能与大周二皇子的侧妃相比。
这就像一个官家名门公子,与一个富贾公子一般,任是谁也会选择前者,而不是选后者。
沈俊臣夫妇对这桩婚事一点也不满意,就连下人也跟着唏嘘轻叹偿。
老太太那边听到这事,一听说是远嫁赵国,立时就乐了,可很快明白其间的得失,又跟着郁闷了,就算沈俊臣与她离心生了芥蒂,可她还是盼自己的儿子好,这养了十几年的长孙女说嫁就嫁,还嫁那么远的地方,往后要再见,怕就难了。
沈俊来听晓此事,连连轻叹表示惋惜,对老太太道:“大哥非要衿持,原早就想将宛姐儿许给二皇子做侧妃,我让他直接与二皇子订下。可他呢,非得等赐婚圣旨,说这样才尊贵好听。这下好了吧,皇上把宛姐儿赐嫁赵国八王爷,人家倒是欢喜,打着灯笼也寻不上我们家宛姐儿这等才貌双全的好女子,可我们沈家这不是赔了个好姑娘……”
沈宛是沈家的嫡长孙女,才貌双全,对沈家人来说,这是他们最好的姑娘,就指望她嫁入皇家,替娘家父叔兄弟谋个好前程。一纸圣旨打乱了沈俊臣等人所有的计划。
得不偿失!
如此优秀的沈宛,成废子了。
沈宝乖巧地给老太太捏肩,她没了亲娘,明白只有拢着老太太才会生活得快活,她那爹是指望不上的,李氏才去多久,人家就与名门姑娘订亲,还指望着韦家也帮衬他入仕。
老太太轻啐道:“挑!挑!早前还不如许给崔家呢,现在嫁得那么远,是指望不上了。”
沈俊来饮了几口茶,近来与崔家人打得火热,沈宝还没嫁过去,依然两家就是亲戚,说是去崔家窜门拜访,其实就是打听他入仕之事,“崔相爷那边有信儿了,替我谋到了礼部笔帖式的差事,今儿崔兄把荐信给我了,让在三日后去工部任职。”
沈宝惊喜道:“爹做官了?爹做官了!祖母,爹爹终于做官了!”
老太太名得见眉不见眼,看来将沈宝许给崔鸣礼是做对了,以后会如何她心里自有打算。“你也入了礼部?”
“大哥在礼部,我也在去礼部,上头有大哥罩着,崔家人就是会办事啊。”
他当官就是做样子,他哪会做抄抄录录的事,打小就烦读书写字的事,就他那手字根本见不得人,严格说起来,还没人沈宏写的字像回事,可他自认为书法别具一格,颇有些“我是书法大家”的样子。沈俊臣瞧过两回沈俊来写的文章,能看得吐血,着实狗屁不通。就连沈俊来的秀才功名,也是沈俊臣写信给绵州教学,走了门道,人家才给了他一个秀才,教学大人不敢给沈俊来太靠前的名次,给了个倒数第三的秀才。
可沈俊来就觉得是他的本事,一副他很厉害,他是真正的读书人模样。
好在说话还算利索,不知道的人还能被蒙住。
“沈俊臣当年是三甲状元,想来他这弟弟也不会太差。”
沈俊来哪里是差,根本就是连秀都没过。
崔左相因他早前被御史盯过,不能给他谋太高的,真正能主事的实缺也不能给,但想着是他长孙的岳父,总得给他个职位,这一番思忖,就给了个礼部笔帖式,正八品的,小吏嫡女配他傻长孙,也算是相得的,更重要的是,沈宝的伯父是沈俊臣,沈家的名声还是不错的,尤其是沈宛这可是不比男儿才学差的奇女子。
于是乎,崔家在一番权衡后,后会在众多闺秀里选择与沈家结亲。
几人乐呵了一阵。
沈俊来又低声道:“娘,我听说今儿大姑娘提出要带五姑娘一起去赵国。”
沈宝惊呼一声:“祖母,这可有趣儿了,我们老家娘家太穷,姐姐出嫁带上妹妹去是有的,可妹妹多是许配给那家的弟弟。难不成大姑娘嫁了赵国王爷,也要把五姑娘许给赵国王爷的弟弟?我们沈家的姑娘一个个都远嫁了,将来家里见不着,一个个不都白养了去……”
老太太在心里掂量着这事的轻重,她还盘算着另给沈宝寻门好亲事,“不行!绝不能让五姑娘去赵国!”
沈容可是她谋划给沈宝铺路的。
沈俊来道:“今儿大姑娘说了,大哥说要考虑,以我看,大姑娘是废子,他想借着此事让大姑娘把她手头的田庄店铺都交出来呢,一旦大姑娘交出来,他许就放人,毕竟就是个小丫头……”
两相权衡,还是钱财重要,一个丫头算什么,沈家最多的就是姑娘,沈容虽顶了个嫡次女的名,还不如庶女得宠呢。
老太太大呼一声:“你懂个甚?”忙继续道:“若不留下五丫头,难道真让宝儿嫁给那傻子,我同意宝儿与傻子订亲,原就是替你入仕做的权宜之计。待过三年,只要我们再谋划一番,把五丫头嫁给傻子才是正经,这不是订亲的时候五丫头太小,上头又有大姑娘护着,以大姑娘的性子,她能同意我们盘算五丫头?”
沈宝这是第一次听老太太说出这话,方才明白,原来老太太用的是权宜之计,真正的用意是要把沈容嫁给崔鸣礼,这不是说,她可以嫁给自己喜欢的美少年董绍安,那个人长得俊,出身也不错,怎么想怎么满意。
让她嫁傻子……
呸!她才不干呢。
原来,这根本就是一个计。
她一脸崇拜,欢喜感激地道:“祖母,你待宝儿可真好。”
董绍安是她的,谁也不能夺走。
到时候,她就告诉董绍安,真正与崔大傻子订亲的乃是沈容。
“没娘的孩子可怜啊,你娘病没了,我总得护你一二,孙女是多,就你得我欢心。宝儿,今日的事可不能传出去,一旦被大姑娘知晓,她若真带走五丫头,往后可如何是好。三年后,府里适龄出阁的姑娘就你和五丫头。”
三年后,沈宝正巧及笄。
可沈容比她小两岁,但也有十三岁了。在乡下,十三岁成亲的姑娘比比皆是,虽然朝廷三令五申,令举国女子年满十五岁方可成亲,可这政令也只在体面人家实施下去,乡野百姓可不管这些。
老太太想用沈容替了沈宝,两家既不算违背约定,反而依旧结为姻亲,沈容的出身且不比沈宝还强些,沈容的性子刁钻了些,其他方面都还过去,更重要的是,她可是沈俊臣的嫡次女。
沈俊来听到这儿,自然也不希望沈宝嫁了傻子,若用沈容来代沈宝,而他又谋到了差事,这可比什么都强,侄女又如何比得嫡亲的闺女亲热,“若大姑娘当真把手头的店铺田庄交出来,大哥就应了呢。”
“明儿我会唤他到佛堂说话,店铺田庄原就是家里的,大姑娘还能带到赵国去,她都订亲嫁人了,这件事由不得大老爷,他是男人家,哪里想得周全,我自会提醒他。再优秀的姑娘,一旦远嫁,就没指望了……”
老太太想到沈宛嫁人,又悲又喜,悲的是沈宛帮衬不到她两个儿子;喜的是,她早前谋划的事,一旦沈宛远嫁,沈容还不得由她拿捏揉搓。
沈俊来又道:“听说五丫头、八丫头入桂花诗社了?”
老太太答道:“早些日子递了投帖,昨儿遣了丫头来回话,说是让她们今儿去考校。”
沈宝不快地道:“幽兰、石榴都是官家贵女入的诗社,偏往商贾家的诗社里去,八姑娘便罢,她的身份是进不得这两处,可五姑娘也是个没眉眼高低的一脑子浆糊。”
去了桂花诗社,沾一身的铜臭。
沈宝光是想想就恶心。沈容可不就贪财,连沈宜、潘家人都知道,就差在她脑门上贴上“财迷”二字。
老太太轻斥道:“她胡闹才能由我们拿捏,若再没大姑娘帮扶,那事有七成把握。届时,我的宝儿就能许个年轻俊俏有本事的后生喽……”
她拉着沈宝的手,仿佛这事儿已经成了一般。
老太太想着:沈容犯的错越大,他日她拿捏起来就越容易。现下瞧在沈宛份上,先不与沈容计较,待得了计划,她就狠狠地拿住沈容,若是大过就更好了,她就可以说上话,还能让沈俊臣挑不出错。
沈宝柔声道:“大姑娘现在得了女子诗祠会的头名状元,她说话是管用的,祖母让她把我荐入幽兰诗社,可好?”
若她进去了,里头全都是公主郡主身份高贵的一二品大官嫡女,往后她就能平步青云,认识的人多了,许还能帮衬到婆家。
沈宝想着,心头越发想进幽兰诗社。她才不是沈容呢,就盯着桂花诗社里的姑娘有钱,她可是官宦千金,岂能去那等满是铜臭之地。
老太太笑道:“好宝儿,回头我与大姑娘说说。”
沈宝一直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病了时,也是她,老太太越发觉得孙女虽多,只这一个才是她心疼的,李氏没了,她更应疼着沈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