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年轻人是一对双胞胎姐弟,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的父亲在他们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是他们那个斗大的字都不识一个的母亲含辛茹苦的把他们拉扯大的,父母没有文化,但是,他们总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文化,至少认识字,期望着他们将来有一天可以走出那个贫穷的山村,到外面的世界闯一闯,所以,这位不起眼的母亲,硬是靠着那几亩薄薄的土地,把这一对姐弟给供上了高中。
这对年轻人也十分的争气,虽然家里贫穷,但是很努力,也许正是因为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更懂得吃苦耐劳吧,他们从小学到高中学习成绩一直都很好,在班级里名列前茅,只是,在多年前,就在他们刚刚考上他们那边的重点高中的时候,他们唯一的亲人,他们的母亲因为常年的劳作和营养不良病倒了。
那一年,他们只有十五岁,那一年,张雷只有二十岁,还是个大学生。
那一年的夏天,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张雷和公司的几个年轻人,一起去了一趟大西北那边旅游,对于出生在沿海城市的张雷来说,大西北就是一个新的天地,那边有高山、有白云、有黄色的土地,似乎,那边的天空都要比s市要蓝一些。
张雷记得,那是一个大雨滂沱的雨天,他们驾驶着车子进入了那个山村,不是因为他们想去那个山村,只是因为他们迷路了而已,当时的张雷坐在副驾驶上,他亲眼看到,在那条泥泞不堪的土路上,一对年纪轻轻的男女正拉着一辆板车,十分辛苦的走在那条泥路上。
男孩脖子上套着一根麻绳,双手死死的拉着板车的两个把手,身体前倾,一步一个脚印,万分辛苦的朝前走去,在板车的旁边还有一个身上披着一个简单塑料制成的雨衣的女孩子,她一只手帮忙推着板车,一只手撑着一把并不是很大的雨伞,雨伞没有遮住女孩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而是全部挡在了简陋无比的板车上面,在板车上面,还躺着一个看起来大概有五六十岁的女人身上。
泥土路本来就不宽,张雷他们开的车子又是越野车,他们的车子停在路上,就挡住了这一行三人的去路,因为迷路了,他们也不知道前面是什么地方,所以,当他们看到前方有人的时候,格外的兴奋,张雷当时和司机一起下了车,来到了那一行三人面前。
简单的聊天之后,就知道了前面是什么地方,也知道了他们要去哪里,他们要去三十里外的县城,给病危的母亲治病,只是,大雨滂沱,道路泥泞,所以,他们走的很艰难。
其实,当时张雷他们在问清楚方向之后,大可以直接开车离开,只是,张雷当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让人把板车上的那个其实只有四十岁不到的女人搬到了车上,他们驾驶着轿车,在这对姐弟的指引下来到县城。
然而,县城里的医疗水平有限,加上女人患的是癌症,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在来医院之前又淋了一场大雨,在医生一番紧急的抢救之后,这个看起来有五六十岁,实际上只有三十九岁的女人,最终还是走了。
女人在临走的时候,躺在县城那简易的病房内,女人脸色苍白的犹如一张白纸一般,女人的头发早已经花白,皮肤黝黑而皱纹横生,一双手全是老茧和伤疤,只是,她的眼睛十分的明亮,在临走的时候,那间病房里只有四个人,那个躺在病床上即将逝去的母亲,一对才刚刚考上重点高中的儿女,还有张雷这个外人。
这位母亲先是强撑着身体,向张雷表达了深深的谢意,然后,她拉着这对儿女的手,只是叮嘱他们一定要好好上学,无论如何都要把学上下去,这位母亲在生命最后的时段,她没有要求自己的这对儿女有多大出息,她只是希望他们将来不要像自己一样,一辈子生活在那个贫困的山村里,她希望他们能够走出去,仅此而已。
最后,在三个年轻人的注视下,这位辛苦了一辈子的母亲,最后,在儿女那悲痛的哭泣声当中,静静地离开了人世,也许,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既然生下了子女,供他们上学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对于这么一个连县城都没有怎么去过的农村女人来说,孩子或许就是她唯一的希望,是的,老一辈的人,总是把希望寄托在自己的儿女身上。
本来,张雷那一次还要去更西北一带去旅游的,但是,因为这件事,他选择了停留,在他的帮助下,他们带着这位母亲的遗体回到了那个贫穷而落后的山村,帮助这对姐弟处理完了母亲的后事。
张雷当时走的时候,没有留下太多的东西,也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让家里人默默地帮这对姐弟办理好了上学的手续,代交了三年的学费而已,在暑假即将结束的时候,他从那个贫穷的山村回到了s市,从那之后,他一边在大学里上学,一边开始勤工俭学,利用课余的时间做着兼职,然后,他开始节衣缩食,把自己赚来的钱,攒下来的钱,寄给了那个山村的姐弟。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七年过去了,张雷早已经大学毕业,开始了警察的生涯,而张雷也从以前一个并不是纨绔子弟变成了一个非常小气抠搜的人,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只有他和那对姐弟,还有那个山村里的孩子知道为什么。
三年的高中生涯过去了,那对姐弟十分的刻苦努力,或许是因为他们要继承母亲的遗愿吧,他们最后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
当他们考上大学的时候,他们首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远在s市的张雷,本来,他们在知道自己考上之后,是打算不读的,打算出来打工,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已经十八岁了,已经成年了,但是,张雷阻止了他们这个想法,让他们继续读书,继续上大学,因为张雷很清楚,只有读书才能改变他们的命运,才能真正的走出那个贫穷的山村,所以,张雷还是一如既往的默默的资助着他们,还有他们家乡的那群孩子。
一晃四年过去了,这对姐弟也终于大学毕业了,而他们家乡的那群孩子,也有的考上了高中,当然,大部分都只是初中毕业,就跟随着父母开始务农起来。
这一年,这对姐弟从遥远的山村来到了s市,开始了求职的生涯,他们来看望那个在七年前帮助过他们的好心人,看望那个其实比他们大不了几岁的好心人,当他们知道张雷其实是个警察的时候,他们格外的高兴,因为,在他们的心中,警察是个神圣的职业,是老百姓心中的守护神。
求职的时候,他们没有让张雷帮助他们去找工作,而是自己去寻找工作,最后,他们去了张雷父母开的公司上班,出乎他们预料的是,和他们一起来应聘的人,大多数都没有被看上,只有他们这对十分不起眼的姐弟给留了下来,他们找到了第一份工作。
只有真正吃过苦的孩子,才知道珍惜眼前的一切,他们工作的十分的努力,也十分的勤奋,虽然,他们还有很多很多地方不懂,工作经验也十分的欠缺,但是,他们在不停的学习,不停的努力,他们始终以外,他们能有这份工作是靠他们努力得来的,然而,当他们在一次无意间看到,那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好心人,出现在公司的时候,他们这才知道,原来,张雷不只是一个警察那么简单,他们的心情十分的低落,本来,他们是打算离开这家工作了好几个月的公司的,因为,他们不想再麻烦这个好心人了,因为,他们觉得张雷已经帮助他们够多的了。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辞职的时候,921案件发生了,张雷遭受重伤住院了,除了张雷受伤之外,还有很多孩子也受到了伤害,只是,当时他们不知道而已,所以,他们递交了辞职报告,只是,他们的辞职报告递交上去之后,就没有了下文,上面一直拖着,直到张雷出院,弄了一个孤儿院出来,需要有人去帮忙。
张雷的父母找到了这对姐弟,问他们愿不愿意去孤儿院照顾那些孩子,可能是自身的经历,可能是想到了张雷之前对他们的帮助,所以,这对姐弟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他们离开了张雷家的公司,去了那间孤儿院,开始打理着这间新开的孤儿院。
其实,张雷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他父母都知道,如果不是他父母一直在背后默默的帮助这对姐弟,帮助那个贫穷的小山村的话,就张雷那点微薄的工资完全不够的,对于张雷这个儿子,他的父母是很看重的,当初张雷没有选择去国外读书,而是选择当警察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反对,只是,在张雷一再的坚持下,他们最终还是妥协了,尊重了儿子的选择,而如今,张雷选择了辞职,选择回到公司上班,选择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他的父母是很高兴的,当然,如果不是张雷的父母开明的话,刑侦二队也不会出现一个逗比,一个开心果。
苹果削好了,他把苹果皮丢进脚边的垃圾桶,用水果刀切了一块,递到李泰平的面前,看着这个小男孩。
面对伸到自己面前的苹果,李泰平把视线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看了一眼苹果,又看向张雷,稚嫩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脸,然后摇摇头,轻声的说道:“不想吃,你吃吧。”
李泰平自从醒来之后,话语就不多,这段时间,来看望他的人不算少,但是,大部分都是穿着制服的警察,他们来看望李泰平,最主要的目的就是问清楚,他为什么会在城西孤儿院的地下室,为什么会遭到那般的折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知不知道城西孤儿院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然而,迎接这些警察的,只有沉默。
李泰平除了偶尔会跟张雷说上几句话之外,他大部分的时间不是睡觉,就是看着窗外的风景。
男孩的双手穿满了纱布和绷带,被拔掉的指甲到现在都没有长出来,而他那瘦弱的身体也是伤痕累累,他除了像木乃伊一般静静地躺在病床上,都不敢轻易的去翻动身体,因为,只有他一动,那些伤口都会崩开,都会流血,都是疼痛,然而,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仿佛是没有感觉到一般,他除了沉默之外,没有多余的表情,偶尔还会笑一笑,只是,他那双原本应该十分明亮而清澈的眼眸,再也没有以前那么明亮和清澈了,蒙上了一次灰色。
宁嫣然来过几次,看望了这个小男孩,也问了他很多问题,但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知道是因为遭受了巨大的折磨,让这个男孩不愿意回想过去的事情,还是因为他在巨大的折磨之下,忘记了过去的一切,总之,他什么都没说,许琅也来过两次,不过,许琅没有问什么,每次,他来的时候,都是和张雷一起来的,张雷坐在床边,跟李泰平聊着一些生活当中琐碎的事情,聊着新的孤儿院的事情,而许琅则是选择了沉默,站在了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许琅不是不想问,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问,李泰平毕竟不是张雷,不是犯罪嫌疑人,他只是一个只有十二岁的小男孩,只是一个差一点就被折磨致死的受害者,许琅不想在小男孩才醒过来的时候,就去揭开他心目当中还没有结痂的伤疤,如果许琅这么做,真的太残忍了,然而,许琅不问,不代表其它人不问,尽管,许琅和张雷都知道,早一点从李泰平的空中得知真相,就能早一日侦破案件,然而,李泰平选择了沉默,张雷和许琅就没有去追问什么,他们在等待,在等待着这个小男孩自己开口说出真相,许琅和张雷都相信迟早有一天,李泰平会开口主动讲述那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的。
等待是漫长的,是最折磨人的,也是最让人心焦的,但是,除了等待,似乎,他们什么都做不了,是的,等待,漫长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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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幸存者的回忆
在思想同行为之间存在着明显的严格的界线,像刀刃一样。罪犯——这是那种越过了这条界线的人。——〔苏〕安德烈·德里别
“咔嚓”
一声轻微的开门声,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张雷和李泰平的视线都看向了门口。
从打开的大门走进来两个人,一男一女,这两个人张雷和李泰平都十分的熟悉,男的是许琅,女的则是最近这段时间一直负责照顾李泰平的女孩,女孩叫姜小珍,是那对姐弟当中的姐姐。
女孩身体很瘦,身高也不高,和普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女孩留着一头黑色的长发,用橡皮筋简单的扎了一个马尾,女孩长相一般,不漂亮也不难看,属于很大众的那种,只是,她的那双眼睛格外的清澈,姜小珍的脸蛋不但不白,反而有些黝黑,一看就是常年照射太阳的缘故,女孩穿的衣服很普通,都是夜市地摊上几十块钱就可以买到的便宜货。
姜小珍手里拎着一个暖水壶,她走进来之后,把水壶放在了床边,拿出了几个杯子,倒了三杯水,然后又看了看床头上的药瓶,发现药瓶里面还有三分之一的液体,她又低下头,弯下腰,伸出手摸了摸李泰平的额头,又掀开被子看了看李泰平身上的纱布,发现没有渗血之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轻声的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李泰平看着姜小珍,挤出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容,轻声说道:“小珍姐,感觉好多了。”
姜小珍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脸颊上出现了两个酒窝,她怜惜的看着这个小男孩,温柔的说道:“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嗯。”
李泰平微微的点了点头。
姜小珍看了一眼坐在病床旁边的张雷,冲他点点头,然后就离开了病房,关上了门。
许琅在进入病房之后,没有直接走过来,而是像以前一样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在姜小珍走后,这间病房再次陷入了沉默,只有药液嘀嗒的声音,轻轻地敲击在三个男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