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刻谭老爷子,也非常“应景”地醒来。
但相较于之前的模样,谭老爷子的眼神显得浑浊了许多,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样,那手伸起来,都带着抖索,浑似得了帕金森似的。
“你……你们……”
剧烈的疼痛过去,但带给身体的副作用却仍然还在,谭老爷子气得满腔怒火,醒来却发现形式完全逆转,他以为请了捉妖人加配枪,就已是完全的打算。
却没想到临老临老,居然折在了两个小辈手里。
不,不对,是他最疼爱的七孙子手里,原本反掌便能覆灭的存在,现在爬到了他的头上,这如何能让人甘心!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谭昭依旧倚着墙,视线却完全落在顾昶身上:“弑杀亲人,我可没这本事,您老这一辈子也做了不少丑事,等我有空,倒是可以试试大义灭亲举报一回,您看怎么样?”
如果是系统在这里,它一定会概叹多笋呢,只可惜啊,它现在屁声都不出。
谭昭说完,不仅没有捧哏的,还被谭景明指着鼻子骂忘恩负义:“谭昭,爷爷最疼你外界谁不知道!你为了个才回家的兄弟,居然要对付爷爷!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这多新鲜呢,他会怕天打雷劈?
抱歉,他可是被雷劈着成长起来的呢,那都是天道爸爸对他的疼爱:)。
“春和景明,大堂哥你可真是辱没了这个名字,谭家啥样老爷子啥样,你心里有点数都说不出这话!”谭昭换了只脚承受身体的重心,才继续道,“再说了,你是第一天知道我胆大妄为吗?我想怎样就怎样,你管得着吗?”
艹!谭景明脸色难看地想骂人,却陡然发现自己根本骂不过人家!
倒是谭老爷子,脸上看似平顺了很多,老东西人老成精,不到最后一刻显然心不死,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顾昶,勉强抬头道:“你读得懂我说话吧,你哥那人最是放肆,连疼他多年的我都能动手,你觉得他会对你有几分真心?”
这话,明晃晃的挑拨离间,甚至仗着顾昶听不见,说话刺激人。
顾昶读懂了吗?他当然读懂了,就是因为读懂,他脸上忽然漾起了笑意,浅浅的酒窝瞬间冲散了他身上的煞气,他拿出手机打字,顺手点击语音按钮,很快电子音响起:“你就没发现,湖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凶了吗?”
打蛇打七寸,谭老爷子瞬间就像被命运扼住了喉咙一样,脸色可谓称得上惨白。
谭景明却听不明白,但他也不蠢,老爷子这反应,说明湖面之下,有关于他们家族昌隆的秘密。
顾昶继续打字:“太岁,又名肉灵芝,夺天地之造化而生,达者化妖,成透明状,捕之,以常人伺之为契,则该血亲可享太岁福祉,若不断供养,可保一家昌隆。”
这听着像是某不科学科普,但此时此刻,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顾昶这句话的含义。
谭昭忍不住鼓了鼓掌:“原来是太岁啊,老爷子你可不地道,我这么多年命犯太岁,你这么疼我,居然都不找个道士替我驱驱邪!”
随后他话锋一转,鼓掌也停了下来,继续靠墙拉仇恨:“得亏我啊,自己机灵,这犯太岁的事儿,还得落自己头上,才能动真格吧。”
他话音刚落下,老爷子居然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谭景明赶紧扶人,却慑于老爷子的气场只虚虚抬着,然后他就听到谭昭开口:“老爷子看来是老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这年头命犯太岁还有被解读成家族遗传病的,这家族遗传病嘛,谁得都一样,不是吗?”
“我想老爷子您这么热爱家族,应该不会吝啬这点儿奉献吧?还是您只会慷他人之慨?”谭昭看了一眼旁边的谭景明,“那也行啊,大堂哥不还在这儿嘛,既然您不想,我要不再受个累,让大堂哥替您分担分担?”
是人都会趋利避害,更何况还是自私自利的人,几乎是在谭昭话音落下的片刻之间,谭景明就收回了虚托着老爷子的手,他虽然嫉妒谭昭,但可没有要得家族遗传病的念头。
这虽然没说话,但他全身心的抗拒,完全落在谭老爷子眼中。
老爷子瞬间跌回了轮椅上,完了,一切都完了,谭家——
谭昭往前面走了两步,对上老爷子几欲喷火的双眼:“哎,大堂哥好像不太愿意呢,也对,这事儿只要是个人,都不会愿意,是不是,我亲爱的爷爷?”
“你——”谭老爷子气得脸色发红,“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好处!谭家倒了,又对你有什么好处!我自问从不亏欠你其他,你能在外头胡作非为还不是靠着谭家的名头!没有了谭家,你什么都不是!”
谭昭挑了挑眉,还没说话,倒是旁边的顾昶将铜钱剑架在了老头子的脖子上,随后电子音响起:“他至少是个人,而你们都是一群畜生!”
谭昭刚要再度为弟弟的精彩发言鼓掌,电子音又再度响起:“不过哥哥,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有遗传到太岁病哦。”
第227章 回到最初(十三)
顾昶今年二十岁, 但过往的经历造就了他有些扭曲的性格。
这是老瘸子花了十几年都没改变的东西,谭昭短短数日,当然也做不到。
一个特殊的孩子, 注定了他从小敏感。顾昶还记得自己在养父母家里的生活,那是闭塞晦暗的灰色, 有时候记忆太好, 也不是一件多么好的事情。
因为他听不见,那对父母可以当着他的面正大光明地责骂他, 他听不见, 也做不到反驳, 因为先天耳聋,他无法上学,只要一出门他就会被人欺负, 按着头打,拉着他的耳朵打,都是常有的情况。
包括他从那个家里跑出来, 都是因为哭太久没人理会,却没想到那对他以为的亲生父母……其实并不是。
但那时候的自己多天真啊, 他甚至连被拐都不懂, 因为耳聋缺乏的常识性知识让他后面很长一段时间居然觉得流浪的生活也不错,直到……人贩子压着他去乞讨。
顾昶微微闭了闭眼睛, 那些翻涌的回忆就跟老旧的影片一样一帧帧地出现在他脑海里,小孩子趋利避害, 即便感受不到世间的声音, 但好坏总是分得清的。
逃跑,被打,逃跑, 被打,重复无数次,甚至因为他不会说话,打他的人总会下狠手。
直到一个雪夜,他托着沉重的身体离开,鹅毛的大雪越下越大,他只知道不知疲倦的往前走往前走,那时候他还不叫顾昶,只能在深深的夜色里不断前行。
顾昶想过,如果那时候他不是碰上老瘸子正好在那一片抓雪妖,恐怕那个瘦削孱弱的可怜小孩就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冻死在别人幸福快乐的雪夜里了。
老瘸子是个捉妖人,那时候正准备金盆洗手退出捉妖江湖,刚好就遇上了颇有捉妖天赋的他,理所当然,他跟着老瘸子去了西南的大山隐居。
山里太黑了,甚至黑得永远像那个雪夜一样,他只记得自己刚去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哭,陌生的环境加上以为逃出生天又入狼窝,哭得简直像个傻子。
后来呢,他开始“认命”,老瘸子给他取名,教他读书写字,教他唇语,等到他稍长大些,被同村的孩子欺负,他开始练拳脚。
没有人,是生来强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