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磐磐便看看书,或是去义诊,颇为自得。
这日,她却在邹太医处得到消息,说是她的爷爷顾迢龄也上京了,就在朝廷为灾民设的顺义寨,给灾民看病。
顾迢龄在大长公主府待过,一些太医认识他。
听到这个消息,顾磐磐哪里还坐得住,回府就道:“容柒,快收拾一下,我要出城去。我爷爷进京了,就在城东郊外。”
容柒从未见过这样激动的顾磐磐,她道:“姑娘,不若等顾老医士看完病人,到咱们府里,你再见他?”
为了不让容定濯操心,顾磐磐在府里向来乖巧,这次却很坚持,道:“不行,容柒,我一定要去接我爷爷。”
她太想念祖父。顾磐磐这时又突然想到皇帝,觉得自己比皇上幸福多了,她还能看到爷爷,在爷爷面前尽孝道,皇上想给那老太监更多,却是都不再有机会。
容柒想了想,便请示总管,多调集了几名暗卫,跟着顾磐磐一起前去。
终于要看到爷爷,顾磐磐坐在马车里,一路心情都很激动。
到了顺义寨,她问了当地的人,去找那些医士驻扎给流民看病的地方,顾磐磐的目光在人群里搜索,不久就看到一道熟悉身影。
那老人身形瘦高,面容清癯,穿着一身青色布衣,须发全白,气色却是很好,很有些鹤发童颜的感觉,整个人精神十足。
正是顾迢龄。
“爷爷!”顾磐磐隔着马车窗户,立即大喊一声。
顾迢龄正在给人看病,听到这把嗓音,诧异抬头看了看,道:“石头?”当他确定那是顾磐磐,立即笑了起来,又道:“孩子!”
“爷爷——”顾磐磐许久没有看到顾迢龄,眼圈发红,立即提起裙摆跳下马车,朝着顾迢龄跑过去。
在顾磐磐心里,排在第一的,始终都是祖父。
想找个妥当的夫君也好,起初想认爹也好,都是想给自己和爷爷谋求更好的生活。
顾磐磐拉着祖父的手臂不放,泪花包在眼里,道:“爷爷,我好想你。”
顾迢龄看到顾磐磐也很激动,另一手轻拍着孙女的背,笑容止不住,道:“爷爷也是,所以就进京来了。”
不过,顾迢龄好奇问:“石头,你怎知爷爷在这里?”
“我听太医院的人说的。”顾磐磐道。她又说:“爷爷,我现在有很多钱,您不用再操心生意。我要在京里给爷爷开个大医馆,铺面都选好了。”
顾迢龄颔首,答:“好。”他从前做生意,就是为养这孩子,现在当然不用。
顾磐磐随即说:“爷爷,我都来了,就让我一起帮忙看病吧。”
能帮着几个是几个。顾磐磐是真的喜欢行医,从小看着爷爷行医,那种潜移默化,是在骨子里的。
顾迢龄也只好同意。
跑来上京求生计的流民还真不少,还有灾民源源不断地过来。几乎没有什么老人,病老都走不快,也是最先被抛弃的。青壮年会优先选择带上健康的小孩逃离灾难。
有些年轻人也被官府的人带走去谋事做,还有些生病的没有走,留在这里的,除了病患,更就是一些妇女,还有年岁不等的孩子。
不过,皇帝关心灾情,命朝廷发了衣裳和食物,看起来这些灾民已经很满足。不过这些人身上还是很脏,表情也都是惶惑空洞,眼里还有失去家园的痛苦。
顾磐磐最看不得小孩子吃苦,因而当初才会救隋祐恒,自是先去看这些灾民里的孩子。
便听闻一个六岁男孩胃脘和肺部有疾,但因他的父亲今天离开,死活哭闹着不肯接受诊治。顾磐磐应对男孩颇有经验,竟让那孩子听了话,既喝了她的药,也接受她的针灸治疗,让她心里很宽慰。
晚些的时候,顾磐磐还看到了文女医,文女医正给一个患有乳岩的妇女敷药。那妇女的乳房里有肿大的包块,质地坚硬,还有溃烂的迹象,还好文女医对治疗乳岩颇有心得,顾磐磐就在一旁学习和帮忙。
医治半日下来,顾磐磐的心情也沉重了许多。
她走到一棵树下稍歇,转过身,竟看到一个认识的人。这男子穿着一袭玄黑锦袍,身形高挑英武,面容俊美非常,站在门边,用一双深深的凤目看着她。
顾磐磐微微一愣,随即说:“邢将军,你怎在这里?”
邢燕夺已看了顾磐磐好一阵,他道:“我从安州过来。听说这里有灾民,过来看看情况。”
安州流民中出现莲藏教以后,邢燕夺奉旨,连夜带人前往安州,去诛杀莲藏教徒。
不过,莲藏教之人极为狡诈,在教中稍有地位的都善于隐匿,派出去宣传教义的都是普通教徒。他们虽说抓到一些,这些人却都是新入教,任何秘密都不知道。
顾磐磐也听说了安州的事,就问:“安州那边的灾民,现今怎样了呢?”
邢燕夺就说:“那边要乱些。那莲藏教在安州颇得人心,灾民得了病,有些不投医,而是去求符水喝。”
顾磐磐好奇道:“求符水喝?”
邢燕夺笑了笑,说:“是啊。要敬奉莲藏教,掌教会给你一种青莲符,将其燃烧成灰烬,化入水中,喝了那圣水就好了。”
顾磐磐是医者,自然不信,说:“不可能吧。不吃药,病怎么能好?”
邢燕夺就说:“教众会告诉你,是靠符水的神力,比草药的效力可强大得多。”
顾磐磐蹙眉:“那……喝这符水的人,真的就都好了?那也的确太神了。”
“当然不可能都痊愈。”邢燕夺说:“掌教只感化虔诚之人,那些喝符水都没救的,那是对掌教不够虔诚,或是身上孽债太重。”
顾磐磐听明白了:“那不就是在骗人?符水只能救虔诚之人,那符水难道还能辨别这人心诚是不诚?”
邢燕夺觉得女孩的神情格外生动,缓缓道:“灾民只想抓一根救命草,哪里还能分辨那样多,想着多个求生法子罢了。”
顾磐磐想起她看到的那些空洞无望的面容,叹气:“也是。”
邢燕夺又道:“那我就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