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侍讲梁鸣扬的府外,破旧的马车围着府邸走走停停,来来回回兜圈子,不知道绕到第几圈,终于引起路人的注意,交头接耳询问梁府发生何事。
“小姐,我们快点进府吧。”随着围观者的增多,坐在车上的碧珠开始忍耐不住,小脸涨得通红,额头也沁出点点汗意。
小姐安葬老爷夫人后,马上就派人给梁府递了名帖,不想等到了梁府,仆人却只给开了偏门要她们进去。小姐叹口气,拉着自己就掉头离开。
这种有身份的人家比平民多了许多讲究,像正门啊,是迎接圣旨尊长时才开的,侧门用来招待亲朋好友和同辈,而偏门,只合仆从、送菜小贩、挑夜香等等下人出入。
碧珠知道梁府是瞧不起小姐,可是她更知道小姐现在势弱,进梁府,说好听的是家中不幸来此散心,实质上就是无权无势的孤女前来投靠,未来过何种日子,还不是梁家人说得算。
沐扶苍若是舍不下一身傲骨,那就干脆走人,但现在她明明打着梁府的主意,却偏到市集上挑了架马车故意在大街上兜圈子,万一惹到梁鸣扬,将来进了梁家被欺辱可怎么办啊?
指指点点的路人越来越多,马夫心里也起了嘀咕,操着流利的官话不带喘气地连串问道:“哎呦,小姐们哪,到底想怎样?您和梁大人这是亲人还是仇人啊?要进去现在我就停车,不想进去,咱马上离开。梁大人名声虽好,可到底是个官。官,您知道吧,咱平头百姓惹不起。”
“怎么这么多话,难怪听见有人叫你大嘴刘,好好你的驾车吧!”碧珠有些恼羞成怒。
马夫嘿嘿一笑:“我话是多了些,可是心肠好啊,热心!小姐您和梁家什么关系啊?”
碧珠想叫马夫闭嘴,沐扶苍拍拍碧珠的手,用一种柔软怯弱的语气道:“家母乃梁大人的亲妹妹,我是他的亲外甥女。唉,可惜家里遭了不幸,本想来梁府住几天,可是啊,我不知道怎么和舅舅见面,也不知道舅舅的想法,因此就在街上犹豫起来了。你先走到梁府门口停着,容我再想想。”
这会在家里的梁鸣扬得了信,黑着脸令人快去将表小姐请回府。
于是大街上的围观者又惊奇地发现梁府的侧门开了,一队衣着鲜亮的侍从婢女小跑着去迎接缓缓驶来的马车。
沐扶苍坐在马车上从窗口满意地看见想要的场面,用袖口掩去嘴角勾起的狡黠笑意,麻白的宽袖下发出的声音依旧无限可怜:“啊,是舅舅的人,太好了,我就知道,舅舅他心疼我呢。”
大嘴刘也呆了一呆,随后看见四周人群望向自己的好奇目光,想到这事可是自己的独家谈资,顿时把胸一挺,喜悦起来。
沐扶苍扶着婢女的手,款款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前,她突然停下来,摸摸右手曾经发光的地方,又回头看了眼碧珠。侍从皆没有察觉异常,就是自幼陪伴的碧珠,也不会懂小姐此时眼神中的复杂含义。
一路扶柳穿花,彩蝶环绕,婢女殷勤引路,虽然梁府现在远远没有前世的富贵气派,但此番进府,滋味自然和前世从偏门进来,狼狈地在下人衣架里穿行大大不同。半途更经过一池红莲,瓣染胭脂,香气隐隐,美艳非常。
这莲花池在曾经的她进梁府第一年的秋,就因为三小姐梁善试图把她推进水,反而自己掉进去摔了一脸泥的缘故而被填平。这般红莲盛开的模样沐扶苍在梁府住了十年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沐扶苍向来喜欢华美盛大的事物,一边想着自己以后在梁府可是有了赏景的去处,一边进了内室,给一名面带假笑的夫人屈膝行礼,弱弱道:“扶苍见过舅母。”
“快起来,可怜的孩子,一路怪辛苦的。”
梁刘氏嘴上说得慈祥,身子却在太师椅上坐得稳稳当当,只是抬起胳膊指指旁边的木椅示意沐扶苍坐下。
梁刘氏三十岁出头,眉角吊起,尖尖一张瓜子脸,显得颧骨高耸,颇有点精明势利,好在时下流行淡妆纱衣,将那点凶气掩去不少。
在梁康明显表达对沐扶苍的爱意前,梁刘氏对外甥女虽然没有多少爱护举动,但好歹见面时语气还是软和的,也难怪年幼的沐扶苍在最开始时对舅母没什么戒心。
梁刘氏侧着头仔细打量沐扶苍,赞叹道:“才几年不见,出落得好整齐模样,像你爹,将来定是出众美人。”
沐扶苍眼圈忍不住一红:“家里遭逢大难,损失惨重,我如今一无所有,实在不知道以后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