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尾巴左右摇摆,似乎对步步逼近的杀意毫无所觉。
“我们在这里待了上百年,路熟得很,一定能带你走出去。”
少年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动摇。
“为什么帮我?”
“我们守着这条山脉,太久太久了,那些旅人看到我们,都被吓得落荒而逃,只有你不是。”小龙们一扭一扭地拱过来,蹭着少年干净的衣角:“好不容易碰上同类,我们当然很开心啊!”
这两条土生土长于险峭山脉中的小龙,意外地天真无邪。
于是往后的路途,少年身边多了两条细长的身影。
“野果。”小龙兜着红果子飞到他面前。
“不用。”
少年辟谷,从出生起,便只是餐风饮霞而已。
“尝尝嘛。”
他犹豫片刻,拿起一个在衣襟上擦干净,初咬下去是酸涩的味道,入口才有点甜。
“甘泉。”小龙捧着巴掌大的草叶飞过来,叶片里兜着清冽的泉水。
“……谢谢。”
一旬之后,少年还没走出崔嵬山。
山脉没有尽头,万丈高崖也好似一个无底洞,触目所及,皆是一片漆黑坚硬的土壤岩石,偶尔有赤红的新壤翻出来,这便说明此处应当死过人,尸骨早已被碾成血浆,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后,地脉吸饱了血液,像无边黑暗中开出的一朵赤红金莲。
若遇晴天,崔嵬山好似一头懒洋洋晒着太阳的睡狮,对身边经过的蝼蚁视而不见;若遇雷鸣暴雨,崔嵬山就像一头在黑暗中虎视的猛兽,等着无知无畏的羁旅客走入它长满獠牙的巨口。
东域开始下雪。
天穹中有个灰雾聚成的漩涡,像浩瀚的飓风眼,雪沫纷纷扬扬,崔嵬山碎裂成无数黑白小块。
茫茫天地间,有一抹小白点,踽踽独行,在黑块中出现,又在白块中消失。
少年眉睫上沾满晶莹的冰霜,脸蛋被冻得粉白,眉眼却是乌盈盈的,开口间呼出雾茫茫的白气。
下雪后海面会结冰,海底的朝暮洞天会暂时封存起来,除了老管家,没人会去看望她了。
走之前,应该偷偷给她准备些解闷的小玩意。
头顶的云海忽然间炸碎,余波以那飓风眼为中心,在天地间层层翻涌。
少年停止胡思乱想,仰头眺望。
一股磅礴的剑气,犹如来势汹汹的龙卷,搅碎云海,破空而至。
崔嵬山被打搅了酣眠,莫名爆发出凶悍的戾气,沉睡了千百年的古蛟遗骸,也好似有了抬头之势。
“来者不善。”小龙们警觉地望着半空,对少年说:“你快躲起来。”
“你们呢?”
“我们去把那人赶走啊。”
小龙们轻车熟路地飞到半空,少年站在皑皑白雪中,视线被厚重云层遮蔽,只看到高远的云海之上,一道剑光横停。
这道剑光,让他觉得如立刀山,如置火海,带着与生俱来的敌意。
“这几十年来,经过崔嵬山的修士,几乎都葬身于此。”有道雄浑的声音从云海上传来:“原来是你们两头余孽在捣鬼。”
渺小的少年站在地面仰望,一缕缕灼烫的剑气狠狠浇灌在他眼里,他睁着眼睛没有避开。
嘶哑的龙鸣声在风雪中被扯碎,男人又道:“寒儿,你来。”
“师、师父,”回答的是个稚嫩的少年音:“它们好像只是在吓唬我们,没有恶意。”
男人叹口气,谆谆教导:“我问你,它们是什么?”
少年音毫不犹豫:“龙。”
“千百年前,兴风作浪,为祸四方,北方诸多学宫,现在只剩下鹿门书院独自支撑,东域成了荒蛮死地,其它小宗门,一蹶不振,龟缩在南方只求自保。千百年之后,还有遗族余孽在这里肆意虐杀。”男人厉声道:“你好好想想,它们是不是真的没有恶意,亦或只是忌惮你手里的剑,为求自保而已?”
少年音没有再响起。
“你的剑还没开锋。”男人又叹一声:“你看好。”
一道长虹划破天穹。
漫天飞雪,从上到下,被剑光劈出一个巨口。
血滴淅沥沥的像春雨,从半空落在少年身上,云海也被一斩为二,那上面站着一个穿短打的男人,两腿一高一低,身旁是个玄衣少年,身后背着剑匣。
剑匣和他等高,他看起来像个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看清楚了吗?”男人把剑递过去。
“看、看清楚了。”
铺天盖地的剑意剑气,纯粹如九天黄河。
跨海斩长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