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小心。”夏轩走几步又回头,不放心地塞给她一叠符箓:“白姐姐,这些给你护身,你别乱跑啊。”
“不会的,你放心。”
不会乱跑。
秘境阴雨连绵的天穹犹在眼前,华胜尖锐的一角抵在手心,血珠迸溅。他往外迈出一步,手中寒芒如离弦之箭,蓄势待发。
少女却偷偷摸摸转过身,鬼鬼祟祟地拿出一张宣纸,一点游墨在宣纸最上端笔走龙蛇,勾勒出蒹葭渡的大致轮廓。
她踩着融融日光往这边走,携来的光影撩开少年眼底的阴翳,像乌云散开的星空。
薛琼楼缓缓放下手,手指用力,将那枚白子碾碎,右手上缠着的白色发带因千里奔波,已经有些松落,他攥紧手心,拉住发带骤然一扯,掌心已经开始愈合的伤口重新崩裂,转身进了洞府。
草丛里留下一路蜿蜒的血迹。
白梨拿着一寸笺,计算着秘境崩塌的时间,琢磨着悄然离开的理由,无知无觉地走到洞府前,这条血迹冷不防刺进眼角余光里。
这里有人?
她循着血迹走进洞府,头顶日光一瞬吞没。
幽阴处乳石倒悬,半靠着石壁的少年,坐在一地琥珀色的光晕中,光斑像一面面浑浊的铜镜,倒映着无数一模一样的身影,这些身影又组成一个热闹而孤独的牢笼,将他困在里面。
白梨慢慢朝他靠近,血迹的尽头就在他身下。
他好似在这坐了很久,像一只正在角落里独自融化的、无人问津的雪人。
白梨脚步有些沉重。
垂头不动的“雪人”被脚步声惊扰,活了过来,微微侧首,漆黑的眼底晃出一弧亮丽的光,温顺而无害,轻声说:“阿梨。”
白梨几乎没有任何停顿地飞奔过去,踩碎了一地幽黄镜面。
他依旧半靠着墙壁,右手上潦草缠裹的发带浸满血色,捉襟见肘,白梨身上的纱布都留在了主角团身边,只好去扯自己裙角。
“阿梨,你也学会不告而别了。”
幽黄光影下的少年,宛若一个稍纵即逝的泡影,浸着湿漉漉的雨水气息。他眼底甚至有微风细雨的笑意,洞府内却莫名其妙地卷来一股寒流。
白梨顿时头大。
她该怎么解释,自己原本打算两头兼顾,先在一天时间内先安置好主角团,再靠着一寸笺回到蒹葭渡。
而且蒹葭渡与白鹭洲千里之隔,他如何能这么迅速地找到这里?
“我……”
光影一阵天旋地转,她被扣着手腕压在墙上,凹凸不平的墙面抵着蝴蝶骨。
白梨连忙咬住唇,惊叫声悉数吞进喉咙。
他眼底哪来什么温顺无害的笑意,都是森冷的霜雪。
一只手探到腰间,有细微难耐的痒意,差点让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别动。”他的手从她腰间收回来,手指间夹着那枚黑珠,掌心微微一合,黑珠便消失不见。
白梨心凉了半截。
他是循着珠子里的光,一路找到这里的,那她搜肠刮肚找到的静养之地,岂不转眼间成了最危险的地方?
薛琼楼抬起眼,目光移到她僵硬的脸上:“是不是后悔带着我碰过的东西?”
白梨有口难言,他方才孤苦伶仃的模样就是拿出来装的,现下原形毕露,狼受了伤还是狼,本性难移。
那阵轻痒又探到腰间来,白梨受不了一把按住,“我身上已经没东西了!”
薛琼楼不理不睬,从她手底抽出一张符箓,低头扫了两眼,符纸碎为一堆齑粉。
白梨脸色煞白,“你到底要……”
他目光忽地往洞外斜去,一条人影慢吞吞经过,鞋底踩碎枝叶的声音清晰地传进来。
“白姐姐,你还在这里吗?”夏轩见她还没回来,被绫烟烟催着来找人了。
完了,这人怎么也来了!
骤然一阵天崩地裂,白梨仓皇间想把他往里面推,可他身形纹丝不动。
“如果你还想要他们活命,就不要出声。”
少年的声音,连同他的身影自上而下笼罩着她,白梨腰背瞬间绷得笔直。
脚步声还在洞府外徘徊,她后背紧贴着墙面,像墙上一块浮雕,一动也不动,只有胸口在小幅度地起伏,腰际窸窸窣窣的颤栗仿佛一场无止境的酷刑。
一叠符箓都放在一个地方,他每次却一张张地抽出来,好像要叫她看着自己如何一步步走向弹尽粮绝的境地。
薛琼楼的手忽地悬停在她衣襟前,“一寸笺?”
这是她上回开玩笑藏彩笺的地方。白梨往后瑟缩一下,胸口擂鼓似的狂跳,另一条手臂在身后藏得更紧。
就是这下意识的举动,也没能逃过他眼睛。
藏在袖子里了。
衣袖被一寸寸撩起,刺骨的冷意钻进去,宣纸贴着小臂滑出来,落入他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