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婢女如在鬼门关徘徊一遭,重回人间,紧绷的肩膀纷纷垮下来,不敢抬头,就这样倒退着出去。
于是屋内只剩下了两个女人。
樊妙仪垂下眸子,纤长的指甲里,栖息着一只小小的幼年蛊虫。
寇小宛捧着脸颊,努力把一层剥落的脸皮重新贴回去——这具皮囊已经太老了,它不得不重新寻觅新的宿主。
“你们两个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老人坐直了身子,骨骼作响,浑身血肉如烂泥剥落,直至褪作一具森然白骨,端坐高堂。
座椅背后一名美艳少女倒在地上,半垂着眼睫,眸中黯淡无光,眉心有一点朱砂痣般的血洞,从脸颊开始慢慢干瘪腐朽,气息皆无。
“万事俱备。”寇小宛捂着脸皮,娇羞一笑:“主人,成事之后,能否赏妾身一具新的皮囊?妾身想要那个小姑娘。”
—
蛊虫跌跌撞撞地飞在前面带路。
四处皆是一片残砖碎瓦,白梨提着裙角走得小心翼翼,小腿上已经磕出不少淤青。
“你们到底把绫烟烟藏哪了?”她出声问:“怎么这么远,不会是在骗我吧?”
白梨知道,仅凭寇小宛和樊妙仪两届女流之辈,根本干不过他们五个,所以才会借助法阵将他们困囿起来,背后放冷箭。
蛊虫振动着翅膀,发出微弱的嗡嗡声。
夜色像一滩浓墨,将一切涂抹得黑黢黢。只有一堵白墙还没倒,孤零零地矗立,墙根下半倚着一条人影。
白梨跑过去将昏迷不醒的绫烟烟半扶起来,她浑身冷得像一块冰,气息微弱。
法阵崩溃之后,阵内的迷雾消散大半,她身上不应该这么冷才对。
白梨拨开她后颈的头发,果然找到一个血洞,一只蛊虫栖息在里面。
果真如此,她就说白切黑怎么会做劳而无功的事。那缕黑烟不会无缘无故撞入绫烟烟的房间,当时瞧着安然无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其实早就埋下了危险的种子。
白梨抓了抓头发,摸到绫烟烟的芥子袋,拽下来一看——符箓全都用完了。
这就难办了。
哐当。
碎了一地的瓦片被人踢飞老远,惊动地面的灰尘,霎时尘埃乱舞,那人脚步踉跄地扶住墙壁,一只手当蒲扇使,还是被灰尘呛得不停咳嗽。
“夏道友!”看清那人面容,白梨眼瞳一瞬明亮。
那人挂着满脸灰尘愣在原地,紧接着热泪盈眶地飞奔过来。
夏轩一个人能坚持到现在,他还是挺佩服自己的。
幸好他是个初出茅庐的菜鸟,没人来找他麻烦,都去围追堵截师兄师姐两人,他因祸得福成了条漏网之鱼,如今故人重逢,差点让他掬一把辛酸泪。
“等会儿,先别哭。”白梨及时制止他摇摇欲坠的眼泪:“你有符纸吗?”
“有、有的!”他连忙在身上摸索:“我还有一大摞。”
夏轩拿出一张符箓,才刚烧了一个角,火光莫名其妙熄灭。他愣了一下,又拿出一张,还是重蹈覆辙。
一股阴丝丝的风往手上吹,有人故意在恶作剧。
突然之间像是时光倒流,残砖碎瓦汇聚成一股,倒飞回去,残垣断壁又变成了壁垒森严的白墙红瓦,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去的矮墙,又好似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破了道豁口的法阵,眨眼之间修缮得固若金汤。
符箓接二连三熄灭,夏轩不信邪,还想再试,便听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白费力气啦,再来我腮帮子都吹酸了。”
一袭彩裙如蝴蝶收拢翅膀,翩然立在墙头,寇小宛红锦裹身,指甲上尖利的护套在夜色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巧笑嫣然地看着下方少女:“你果然来了呀,勇气可嘉。”
—
人要学会变通。
一刻钟前的白梨心想。
找法阵的出口,最终目的是为了找到绫烟烟,法阵出口被关上了,此路不通,那她可以再寻出路。
这些小虫子唯寇小宛马首是瞻,不敢违抗她的命令,想让它们弃暗投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寇小宛想要一张崭新的皮囊,供自己以人类的体态行走世间,绫烟烟作为玉浮宫的嫡传,最先得她青眼。
不过白梨这个原主身份也不遑相让,泡药罐子长大的少女,体质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为何在掩月坊那会,原本想抓走绫烟烟的闻氏老祖,转而将网撒向了她?
寇小宛果真被说动,只要是漂亮女孩子的皮囊,她来者不拒,想都没想便答应了白梨的条件,将她引到这里来赴鸿门。
“小妹妹,年纪轻轻,胆量不小嘛。”
她立在墙头,翻飞的裙摆像一只硕大的蝴蝶,袖中挥出两缕黑烟,若海浪翻腾,无数张扭曲的人脸在浪中起伏、沉没,拧成两股粗绳,先将夏轩拂开,“男人不要,一边凉快去!”而后将两个少女紧紧绑了起来。
“喂!”白梨仿佛被一条大蟒缠住:“说好了抓我就不抓她,你怎么出尔反尔?!”
“咦,我有这么承诺过吗?”寇小宛歪了歪头:“我怎么不记得了?”
白梨:“……”反派们的台词都如出一辙。
黑烟里伸出一条血红的舌头,在她脸上舔了一口,“你们两个都在我面前,我当然是两个都要啊。”寇小宛扳着手指:“伺候主人的时候,用你的皮囊,对外接客的时候,就用那个小丫头的皮囊。”
把人皮当换装游戏,这什么病态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