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以为,你在那边给我做过保镖,凭这点交情,就算你贩毒,我也会放你一条生路吧?”“蝈蝈”冷笑发问。
“当然不是!彭哥,你现在都穿上军装了,不用猜,也知道你以前是卧底。我要见你,是有跟‘老爷子’有关的大情报要卖给你……”赵五讪笑着说。
“胡说八道!”“蝈蝈”一声断喝:“你不是说了吗?我现在都穿上军装了,你居然想跟我做生意?”“蝈蝈”嘴上虽然说得严厉,脸上却带着一丝微笑。
我能够想象那样的场景:“蝈蝈”斥责赵五,是因为所有的审讯都必须全程录音录像,侦察员与毒贩达成“交易”,是纪律绝不允许的;“蝈蝈”脸上的微笑,是给赵五某种暗示:“交易”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就看你带来的究竟是什么“货”了。
赵五果然是“老油条”,立即改口:“是是是!我错了。不是卖,啊,不卖,是我主动向政府报告,将功折罪,将功折罪。”
赵五嘴巴上虽然这样说,说过之后,究竟他要向“蝈蝈”提供什么样的情报,却闭口不言。
末了,赵五说:“这个情报很重要,我只能对彭哥你一个人说。走漏了消息,老爷子一定会杀我全家。”
“蝈蝈”叫进来两名带枪的侦察员,命令他们看好赵五,然后,他示意老水跟自己出来一下。
“蝈蝈”说:“我一个人审,你们注意看监控。”
“蝈蝈”重返审讯室,先是命令那两名担任监护任务的侦察员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他和赵五两个人之后,他扔给赵五一根烟,亲手给赵五点上。然后他当着赵五的面,走到摄像机前,让赵五看清楚自己把摄像机给关了——赵五当然不可能知道,审讯室里至少还有两个暗藏的摄像头。另一间屋子里,老水、晓航他们正戴着耳脉,目不转睛地盯着显示器。
“蝈蝈”说:“赵五,你先说有什么要求吧?”
赵五提出的“交换条件”很简单:如果他向“蝈蝈”提供的情报是真的,一是希望警方能够撤销他当年的经济诈骗案;二是希望能免除他零星贩毒的罪名;三是给他办一个身份证,恢复他的中国公民身份,让他能够在境内安全地做点正当生意养活自己;四是帮助他找到失散多年的妻儿。赵五说,妻子不重要,关键是儿子,屈指一算,他的儿子应该已经14岁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与儿子团圆,照看着儿子长大,让儿子将来能有出息。
赵五向“蝈蝈”提供了妻儿的姓名、原住址等相关信息。
“蝈蝈”轻笑:“你的要求还挺多……不过,这些事情,对我们来说,好像都不是什么大事。”
几番“讨价还价”之后,赵五得到了“蝈蝈”的“承诺”,他吞了口唾沫,向“蝈蝈”又讨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后,终于说出了他一直在卖关子的“大情报”:
在德宏州盈江县支那乡月亮石边境地区,我方一侧境内,距离边境线不超过50米的地方,有一个由段蒙生亲自掌控的冰 毒加工厂!
赵五供诉:段蒙生重新当上特区主席后,急需搞钱扩大军队,制造冰 毒是搞钱最快的生意,但是制造冰 毒需要配方,需要不断地试验。段蒙生搞了大大小小十几个冰 毒试验厂,结果只有位于中国境内这个试验厂成功了。赵五还说,他零星贩卖的冰 毒,就是从这个加工厂里偷偷“蹭”出来的。之所以能从这个冰工厂“蹭”到零星毒品,是因为这个冰工厂的武装警卫,大都是赵五在缅北“当兵”时的“铁哥们儿”。
最重要的是,赵五说:段蒙生对这个工厂试制冰 毒成功很感兴趣,不久前还亲自前往“视察”。目前,这个工厂“造冰”的配方和工艺还不太稳定,段蒙生很着急,一个劲地催促“工程师”们加快进度,一旦配方和工艺成熟,就可以推广到其它加工厂,而这个加工厂将会被废弃。
赵五还说:那个冰工厂里,已经囤积了几十公斤试制出来的冰 毒。
赵五提供的线索让“蝈蝈”怦然心动。
线索迅速上报总队司令部,上级高度重视,因为情报中的冰 毒加工厂位于德宏边防支队辖区,总队责成保山边防支队和德宏边防支队联合办案,责成德宏边防支队迅速核查情报真实性。德宏边防支队侦察队火速派出得力探员,按照赵五提供的方位,抵近侦察,秘拍照片,果然发现,在赵五报称的地点,有一幢简易木屋,偶而有境外人员和车辆越境进入木屋,运来生活物资和化工原料,返程时,运走一些严实包装的不明物品。
如果那真的是一个冰工厂,德宏支队的抵近侦察还表明了为什么境外毒枭要在这样一个地方建厂:一是境外有一条可供越野车通行的小路直达冰工厂,境内则无车路可通。如果要从境内逼近那幢木屋,只能将车停在乡村公路路尽头,然后耗时两小时左右,翻越一道山岭,才能徒步抵达那幢木屋;二是冰工厂位于中国境内,缅甸军警不可能跨境对其进行打击。
德宏支队侦察员抵近拍摄的照片很快密传至保山边防支队。“蝈蝈”拿着放大镜,仔细查看那些照片,禁不住心跳如鼓!
他从其中一张照片上认出了段蒙生!
其中一张照片上,身着军便装的段蒙生正从一辆武装“悍马”车跳下;另一张照片显示,段蒙生在几名卫士的持枪护卫下,正朝作为冰工厂的独立木屋走去。
“我向上级隐瞒了段蒙生多次亲临这个冰 毒加工厂‘视察’的消息……这是我犯下的,最大的错误!段蒙生,老江湖,他比我更懂,什么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他是亲自出马,拿他本人当诱饵,哄我上当啊!”说到这里,“蝈蝈”再次痛悔不已。
我轻柔地将薄毯搭上“蝈蝈”的膝盖,我说:“护士规定的时间到了,我们回病房吧……”
这一夜,“蝈蝈”睡得很沉。夜里我几次惊醒,伏在“蝈蝈”床前,细细聆听他的呼吸,确证他真的是睡着——陪护“蝈蝈”的日日夜夜,总在刹那之间,我惊恐于自己的想象:猝然之间,我亲爱的“蝈蝈”沉沉睡去,永远不再醒来——我总是梦见“蝈蝈”像一个小小的,冰雕的战士,握在我的手心,渐渐融冰成水,冰凉的水滴穿过我的指缝,无法挽回地坠入尘沙,消弭于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