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正泽穿着枪灰色的阿玛尼高定西装,做了发型,露着饱满的天庭和深邃的五官,他单手插在西裤口袋里,看上去非常正式,像是刚从什么高级宴会里离席。
如果身上的烟味别那么重的话。
如果路灯别那么明亮,亮到让人清晰的看见他眼里阴郁和愤怒的情绪的话
他真的很像一位矜贵气度不凡的王。
史弃松开了揽着孙昶的手,孙昶也松开,两人无声的拉开了小半米的距离。
泽、泽哥。孙昶尴尬,舌头打结,有一种趁大哥不在试图勾引大嫂却被当场抓包的天塌地陷的心虚感,大冬天的,他背后冷汗都下来了,你怎么在这?
封正泽不答,只冷淡说:辛苦你送小弃回来。
孙昶忙应:不辛苦不辛苦!!
封正泽不再看孙昶,而是看向史弃,居高临下的,眼神只锁着他一个人,今晚玩的开心吗?
开心!史弃一下笑开,似乎完全没察觉到封正泽那一身危险的低气压,笑得特别灿烂的问:哥,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收到了吗?
封正泽看着史弃几秒钟没说话。
一旁孙昶明白过来,立刻说:你们聊!你们聊,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话说完,火烧屁股似得上了车赶紧叫司机开车去。
很快车影消失在车流尽头。
生日礼物?封正泽这才开了口,声音听上去很嘶哑,像是嗓子被烟薰太久,他拿出手机,递到史弃面前看,如果你指的是这个,那我收到了。
手机上是一段视频。
光线昏暗的包厢里史弃跨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侧面看上去,两人嘴贴着嘴。
被史弃亲着的人封正泽认识。
秦征宇。
那个跟史弃同一辆车,一起出车祸,一起获救,前不久去警局当人证搞倒了苏清和一家的那个
那个他从来没有放进眼里的男人。
史弃看视频看的喉咙发干,他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被拍到的,从拍摄角度上来看,不是包厢内的人。可是他们包厢的大门什么时候被打开了?
封正泽就看到史弃心虚慌乱的转动眼睛,那是躲避和逃避的表现。
他疯狂的想把人一把扛到肩上,带进酒店也好带去锦绣壹号也好,他要把史弃狠狠摔在床上,趁对方七荤八素的时候轻易制住,然后把他的双手铐在床头。
他要让史弃一辈子只能乖乖的待在一个房间里等着自己,不会忤逆自己,不会让自己焦虑烦躁。
不会让他变得像一个疯子,怒火滔天的掀掉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
他成了野兽。
没有理智只想把人拆吃入腹解恨。
沉默蔓延。
夜里的寒风刺骨。
史弃被冻得大脑迟缓,整个人都有点站不住,他想要伸手拉开大衣,就听到封正泽低低道:选择性失忆,是么?
史弃立刻看他,有些意外,你
上楼说。
外面实在太冷了,史弃穿的不少都觉得四肢僵冷,但酒店里就暖和多了,房间暖气一开,整个人仿佛都活过来了。
血液重新开始流动,史弃把帽子和大衣脱掉放在沙发上。
没了长发遮掩,他的耳根在内明亮灯光照射下显得非常红,除此以外红的还有脖子,因为晚上拼酒了,喝了不少也输了不少,嗨到大半夜才被孙昶送回来。
封正泽也脱掉外套,被烟味麻痹的嗅觉终于闻到了史弃身上的酒精味。
你最好洗个澡。史弃皱着脸,先嫌弃起封正泽来,不然那个烟味太冲了,外面还好,到房间里太封闭,也没个空气循环系统。
本来还以为要跟封正泽磨磨嘴皮子,没想到对方听完一言不发的进了浴室。
淋浴的淅沥水声响起。
很快又停下。
封正泽不习惯陌生酒店里提供的用品,哪怕这是一家五星级大酒店,但他已经失去了光着身子走出去的权利,皱着眉闻了下浴袍上的味道,却有些惊讶的发现竟然不是工业的沐浴香精,而是跟史弃身上很像的淡淡气味。
封正泽穿着浴袍出去。
室内灯光明亮。
史弃仰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穿着白色的圆领毛衣,仰着的细细脖颈上,突起一个青年人该有的喉结,冻得红通通的左手反搭在额头上,像是在遮刺眼的灯光。
嘴是开着的,嘴唇有点干燥,微微起皮。
一个很漂亮,很干净,但也很糙,很不讲究的男孩。
封正泽没叫醒他,甚至没走过去坐下,而是远远的站着。
选择性失忆。
医生说,那是人在遭受刺激或者脑部撞击后,出现遗忘某些不愿意记得或者逃避的事情、人或物的症状。
从心理学来讲,这是大脑自我搭建的一种防御机制。当人遭受巨大打击,被极端情绪反复拉扯、趋于奔溃,那么大脑就会形成一种极力想要遗忘的念头。
一旦出现这种不正常的潜意识,在遭受重大刺激后,患者就很容易出现选择性失忆的症状。
强大的精神压力下,患者甚至不仅会产生某种事没发生过的念头,还会在脑海中编造出另外一种情况,补足逻辑,完美的实行自我欺骗。
封正泽进门的时候看到房间里有小酒柜,minibar上架着的红酒都是些中低端的便宜牌子,几百块钱一瓶他连多看一眼都不会。
今晚却拿过一个酒杯,开了一瓶,一个人坐在高脚凳上喝。
其实史弃的失忆症状很明显,只是他先入为主,关心则乱,硬是把那些异样当做胡言乱语给忽略掉。但如果选择性失忆就是医生说的那样,那么
五年前我救了你,所以你喜欢上我。
五年前我救了你,喜欢上了你。
你对我爱而不得,然后找了苏清和等等一堆替身。
我虽然得到了你,却发现自己是苏清和的替身。
史弃最后给他打那通越洋电话前,苏清和跟孙昶刚去了锦绣壹号,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
可是史弃没有相信,而是打电话给他。
而在那之前,史弃的精神早已经在奔溃边缘反反复复。
史弃失去了整个大学期间为之努力的游戏项目,失去了所有一起共同奋斗的好友,他颓废、丧气,失去了光彩,连笔记本电脑都不愿意打开,短短的几天里暴瘦十几斤,像是成了一道孤魂。
明面上,他接史弃到锦绣壹号是为了方便照顾,但其实不愿意承认的是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所以想用一个自己安心的囚牢把这摇摇欲坠的人锁住。
可就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史弃也没有把从别人那儿得到的质疑和责问说出口,只是卑微到了极点的小心问他。
问他喜不喜欢。
他是怎么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