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流线和分隔板围出一片安检迷宫,冯师延看着尤晏进去,最后回头比心,灰色t恤前襟有一块她洇湿的地图。然后,她不知道他会不会迷路,再也出不来。
冯师延今天和尤晏分手了,起码在空间上,远远地分开七个时区。
第51章
冯师延在尤晏出发的城市逗留几天, 各处转一圈,才回到l市。
本质上跟以前每一次送走尤晏没什么区别,都是再也见不着人。区别在之后才慢慢体现。
比如, 冯师延还能收到他的“晚安”,却没法给他说了。尤晏午夜睡觉时, 冯师延这边早晨六点, 离醒来还有一个多小时。
睡前视频也没法落地。冯师延的睡前是尤晏的晚餐, 通常场合不允许。
尤晏刚到a大所在地,幸好家里安排了生活助理,房子、车子、保险等等问题他不用亲自操劳, 只需出个人跟着办理。
尤晏发来一个结构、字段全然陌生的号码, 说以后紧急联系就往这里找他。然后是房子定位。
接连两个全新的信息让生疏感剧增,冯师延再一次感觉,这个人真的走远了。
冯师延有自己的事业和学业, 白天里倒也并不太依赖尤晏的消息。只是长久以来,每日固定睡前时间用来放松, 陡然少了聊天对象, 情绪失去倾诉方向,只能一点点积压在心里。
开始两月联系频繁一些, 德国大学著名的宽进严出,十月尤晏注册入学后, 下午时间经常被学习和活动占据。后来,他们约定北京时间每周六晚11点视频, 尤晏偶尔还得“请假”到周日。
冯师延的烦恼堆积到周末, 大部分在“失联”的时间段里自我消化,小部分还保留有倾诉热情,一旦开始讲述, 又要牵涉到“大部分”里的内容,说了a事还得先解释b事,到后面渐渐回避复杂问题,聊一些简单轻松也没营养的东西。
冯师延的故事里还是那些人,只不过多了一间刚注册的小公司,一块刚承包的小型农场。
尤晏那边相对丰富,不时说上一两个陌生的人名,通常得解释一下是哪个国家的人。
冯师延听到的都是男性名字,尤晏说学工科的女生本来就不多。
文化差异强化了初到异国他乡的孤寂感,冯师延知道不少留学生——特别同一国家或地区出来的——会凑对同居,不一定有多喜欢对方,但起码不排斥,就能互相排遣寂寥。
冯师延下意识搜过这类标签的片子看,一般用“某国室友”称呼对方,当然不乏当噱头蹭标签流量的,一般人也不会较真。搜过一次后,大数据捕捉到她喜好,不断给她推荐,冯师延好一阵才成功用其他标签覆盖。
冯师延只能看见尤晏用手机镜头展示的视野,如果他有意瞒天过海,她可能很难发现镜头外的蛛丝马迹。
什么时候开始有不信任的想法?
大概从中秋开始,她发现节假日没了盼头,尤晏不会来和她团聚,国庆长假也没有来,他的生日,圣诞,元旦,春节……都成了一个人的节日。
因为,她也挺孤单,渐渐淡忘和他牵手、亲吻、拥抱以及做-爱的亲密感。许多小细节还记得,但没有触觉来强化,记忆变成一种虚构般的东西。
有时在街上看到个子高、皮肤好、长相活泼、看着比她年轻的男人,冯师延会怦然心动。
倒不是真为对方心动,而是以为自己福至心灵,看见尤晏向她走过来,想起在一起时的甜蜜。
有时对方也真向她走来,要联系方式,只是一开口,此人跟尤晏风格差之千里,冯师延又心冷下来,觉得没劲。
起初冯师延还有意无意调戏他,有一次把他惹急了,声音带上委屈,她也悲从中来,眼眶酸涩,竟然无声哭起来。她一哭,那边也彻底慌了,两人抱着手机又变成小孩子。
那之后,肢体触碰的话题成了雷区,冯师延和尤晏小心翼翼避过。被窝哲学失去被窝依托,变得如同哲学一样深奥而复杂。
尤晏的寒假从二月中旬到三月中旬,寒假前面还有半个月的圣诞和新年连假,他选择寒假回国。
本来冯师延出去也可以,但她这边事物繁多,实在抽不出一整块时间。
研三寒假,冯师延已经开始着手毕业论文。另一方面,合作社与农场公司的新年计划也要参与规划。
除此以外,冯师延还有一个“地下计划”——她想去荷兰读博。
本科时候,如果冯宏能多照顾她一些,冯师延估计早像尤晏一样出国读研。冯师延少年失恃,没有稳定的家庭支持,不敢轻易憧憬留学,只能自己先把根基打夯实。后来天降“嫁妆”,冯师延打算一边在国内完成硕博学位,一边搞点农学相关的副业,试水自己的能力。
她的确试出自己的能力,也试出了野心。
现在合作社和农场公司稳步运作,但她总归不是专业的管理人士,潘代云也不是,所以她需要更专业的人才。
冯师延充当投资者角色,把合作社与农场公司托管出去:潘代云一边进修,一边作为冯师延心腹与代理人,同时各个岗位招聘对口人才。
尤晏出国后,冯师延才慢慢坚定留学的念头。
当尤晏描述国外生活时,冯师延头一次感觉自己像小白,从“姐姐”变成“妹妹”。
曾经抵足而眠的人,拥有了一番积极的、异文化的、她无法参与的体验,眼界变宽,话题活泛,对她造成思想冲击。她有时只能表达好奇,无法深入探讨,而她讲述的大多是他熟悉的、同文化间容易理解的思维模式,相较之下毫无新鲜感。
以前在网上了解过留学生活,这种单向的信息传递,不需要她给出反馈,断网后对生活影响极小。
尤晏是她男朋友,会一起相伴岁月(无论长短)的伙伴,如果她一直充当倾听者,无法给出有效反馈,久而久之便失去交流价值——冯师延自身价值不会减少,只是对尤晏而言,可以舍弃。
这段感情她明显占上风,无论情感还是智力,当然不允许自己落后于他。
她和他是伙伴,也应该是竞争者,公平争夺社会资源。
冯师延肩上有了“坐井观天”的压力。
决定下得太晚,无法完成语言考试,赶不及今年下半年申请,只能明年。gap一年也不能干等,她有持续收入,不必操心生计,但合作社和农场公司规模太小,对申请帮助不大,她准备参加春招,找一家研究机构过渡。
计划妥当,只等落实,尤晏的优先级又下降一个位置。
圣诞节时冯师延网购一棵小圣诞树,安放在客厅一角,雪枪对上面的闪灯极其入迷,老想用爪子挠下来。
雪枪已经两岁,灵动如猴,上蹿下跳,每天在房间里追逐它看不见的假想敌。
雪枪的年纪加上半年,就是跟尤晏在一起的时间——对她来说,恋情从尤晏第一次来l市那会算起。
雪枪生日在年头,容易计算,冯师延往往靠做加法才记住在一起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