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的话好像并没有进入她心里。
她好像不在乎。
冯师延摇头,“没有人会对巨额财富毫不动心吧,你以后会不会也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谈话走向渐渐明晰,尤晏前头不祥感加重。
他也突然明白刚才“你们”的“们”是谁。
他和他最不想成为的尤立人变成了同盟,站在她的对立面。
“不会的,我跟他不一样,我是我,他是他——”
冯师延打断他,“他就你一个儿子,以后尤家总要交给你。他只需要一个贤内助儿媳妇,再不济金丝雀也行,乖乖巧巧,不捣乱,不祸害,反正不会希望女人的锋芒盖过他儿子。”
他摇了摇她,“姐姐——!”
“你过几个月就要出国,反正以后也不常见面,不如就——”
冯师延真的从头到尾没听进他说什么。
尤晏提高音调,“我不要!我不要!!你不要说好吗?我爱你,我不想离开你。不想离开你,姐姐——”
抖颤终于奔溃成哽噎,冯师延回望他,“我现在看到你,就会想起他,觉得你肯定会变成下一个他,连你也有点不想见。他是你爸爸,你是他唯一的儿子,你们都是男人,最擅长维护彼此的利益,他肯定会一点点把你同化成另一个他。”
尤晏带上一点咬牙切齿,像恨又不是恨,恨也不会恨眼前这个人,更没有一个具体可以恨的对象,一腔情绪无奈又汹涌。
“我说了,我跟他不一样!你为什么要把我跟他捆绑在一起!我走的每一步,都证明我跟他不一样,你为什么只看到一个假设性的结果?”
冯师延说:“他看不起我,我也不喜欢他。但你不可能和他断绝联系,以后你每联系他一次,我会觉得你同流合污,多讨厌你一分。也许我可以暂时当厌恶不存在,哪天积累到一定极限,还是同样结局。”
也不是偏要说出口,感情在她动过念头那一刻,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尤晏扑过去抱紧她,“但你现在还不是特别讨厌我,你还喜欢我对不对?如果你以后真开始、讨厌我,慢慢不回我消息就是了……别把我抬到最高点,就突然扔下来好吗?”
冯师延一向自信磊落,很少自我怀疑,尤其最近一系列事件,自我肯定更是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她可以面对冯宏、江笑雯等人的炮轰,她的攻击对象是他们,接受他们的回击理所当然;也可以面对尤琼瑛这类旁观者的冷嘲热讽,任何人都有发表意见的自由,他们声音嘈杂,唾沫星子落到她身上不痛不痒,她往往选择忽视;但唯独面对尤立人的质问,她感觉到尊严被踩踏,才能被否定,人格被羞辱。
因为她预设这位父亲和尤晏立场相同,对她也是肯定与支持。
父子/母女性别相同,境遇相似,立场相同多么顺其自然。
就像冯师延和师琴,江笑雯和江书慧,不仅立场相同,连气质也是一脉相承。
尤晏如果也和尤立人立场相同,气质相似,这样的局面毫不意外。
冯师延自己犯了一个错误,从来只有儿子传承父亲特质,很少有反向情况,儿子影响父亲。父亲年长儿子几十年,体力和权势奠定他的家长地位,权威屹立不倒,绝不允许儿子摇撼他的权威,除非他年老体弱,失去权势。
尤立人远不到失势之时,尤晏只有一步一步被浸染的命运。
冯师延今日和尤立人的对峙,会晋级成明日和尤晏的争吵。
她想通之后,做出决定并不太难,就像当初决定向尤晏“求婚”,难的是来日漫漫要怎样与变化的自己相处。
她当初能慢慢接受喜欢他、期待他、爱上他的自己,以后,应该也会适应不能再做-爱、无法再联络、再也见不到他的自己吧。
但那都是以后的事,此时此刻,冯师延还是很难过。
那么乖巧懂事可爱的一个人,像抱枕一样送进她怀里,冯师延也自然抱住这份温暖。
既然大人都无法解决困境,那就像小孩一样哭泣吧。
尤晏拒绝成为尤立人的承诺无法消除她的隐忧,冯师延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消除,但她知道距离可以消除一些东西。
闹钟拉回她的理智,冯师延改签机票,今晚航班回l市。
尤晏也许应该像小孩一样撒娇、撒泼,留她下来,但那只会让他变成下一个简正阳。
冯师延来去如风,唯有自由能赋予她灵魂与诗意,强行留下只会变成口袋里的空气,沉寂若死。
他们在机场完成最潦草而沉默的分别,她飞赴满天星辰,成为他闪闪发光的启明星。
尤晏绕了一个弯,最终回到巧奶奶家。
将近午夜,巧奶奶和尤立人还在客厅,不知为什么没睡。
巧奶奶问:“怎么一个人回来,延延呢?”
尤晏看向单人沙发上的尤立人,“这你要问他。”
巧奶奶懒得分那边一个眼神,追问:“你先告诉我,延延哪去了。”
尤晏烦躁摔到另一个单人沙发,“回l市了。”
巧奶奶:“……这大晚上的。”
尤立人叠腿后靠,手腕吊在扶手边缘,轻松晃了晃。
“看来的确识时务,一听见可能会影响生意,马上就放手。——看到了吗?你在人家眼里还没生意重要。”
尤晏想起冯师延和尤氏有合作,她完全没提这茬,估计尤立人还说了更难听的话。
隔着宽大茶几,尤晏直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