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师延跟他打招呼。
自校运会和买水一事后,尤晏把她默认成一个不宣于口的熟人。
尤晏一时忘记熄烟,说:“那么暗,不怕看坏眼?”
那会也是,他躲昏暗里,她站光亮中,两个人像站在八卦图的阴阳两极。
冯师延晃一下手中纸张,“我用大字体抄的。”
尤晏没看清有多大,也没多大兴趣,晃晃脖子,颈椎嘚嘚作响。在芒果树干掐灭烟头,捏着短短的一截找垃圾桶。
擦肩而过,也没说“走了”或“拜拜”,大概就是熟人与朋友的差别,碰面和分别没有明显的仪式。
他听到她念错一个单词,重音咬错,有点古怪,也挺逗趣。
尤晏忍不住停步扭头,给她纠正,哪个词记不准确了,definitely、destiny、dedicate,或是其他。总之是[de]音开头,这个音多像颈椎的嘚嘚声,仿佛冯师延刚刚偷听学来似的。
冯师延盯着他的眼睛,跟着念一遍。
听吧!她就是偷听学来的!
尤晏似乎又听到颈椎愉快的嘚嘚声。
冯师延跟他说谢谢,尤晏魔怔一瞬,以为是蟋蟀悠闲的声响,可是冬天并没有虫鸣。
走到垃圾桶近旁,他将烟头抛起,一个旋身勾腿,踢毽子般把烟头喂进垃圾桶。
完美!
嚓的一声拉回他,火苗在手边燃起,路弘磊以手护着送过来。
尤晏抬起烟,顿了顿,香烟超过火苗高度,别进耳背。
路弘磊新奇哟声,收起打火机,夹开唇上烟,“连烟都戒了?”
尤晏说:“心情不好才抽。”
路弘磊不怀好意,“怕不让上床?”
话里藏着的那个宾语让他柔和下来,不去计较路弘磊挤兑。
他若是转身,一定可以在玻璃门看见自己模糊的笑容。
路弘磊也被感染,笑道:“你和她在认真谈恋爱?我还从来没见你笑得那么像傻子。”
也不知是“谈恋爱”还是“傻子”触痛神经,尤晏怪不爽的,瞪他:“今晚‘惊喜’又是谁的主意?”
路弘磊耸肩,“还能是谁的杰作。”
尤晏的无奈明明白白写到脸上,“你也不帮我、拦一下。”
路弘磊扯嘴角揶揄,“我要是拦得住,就改名叫保安了。——不过说真的,当初听说你们家要跟冯家联姻,我们都以为你和她。”
主语换了一个“她”,尤晏脸上“傻子”笑容消失,取而代之是沉思的深邃。
路弘磊继续说:“就特别期待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你们无不无聊。”
“——后来突然知道是另外一个,大家意外也不意外,都说,这才是阿晏嘛!高二弃文从理,高考弃商从工,真要顺着你老子的安排走,那就不叫尤晏了,该叫——”
路弘磊停顿吸烟,顺便买个关子。
话题隐形过渡回前一个“她”身上,尤晏不知不觉恢复情侣初成那种无法掩饰的淡笑,脑筋也给爱情腐蚀,懒得思考。
“叫什么?”
路弘磊说:“叫‘由爹’。”
尤晏:“……你我半斤八两,谁也别嘲讽谁,弃商从文遁入哲学空门的是谁?填志愿你比我早一秒。”
冯师延又扭头闷住一个哈欠,尤晏刮下耳背香烟,捏手里说:“差不多回去睡吧。”
路弘磊循着他目光也瞅见了,往花盆掐灭烟头,肉麻兮兮贼笑:“懂得心疼人了,你还挺宠她。”
挺腻歪的动词,尤晏困惑一瞬,想不出哪些举动匹配得上“宠”字。
“就多让着她一下而已,也不是什么原则上的大事。”
尤晏笑骂他神经病,率先拉开玻璃门进去。
路弘磊对着会灰黑的烟屁股自言自语,“骂人都笑着呢,傻子。”
路弘磊进去动员众人离开,别打扰小别胜新婚的小情侣。不然怎么说路弘磊跟尤晏是开裆裤交情,尤晏不方便下逐客令,他便体贴站出来唱黑脸。
“从没睡过这么晚吧。”尤晏送客回来,看见冯师延在沙发上揉眼睛。
冯师延说:“除了搭夜班。”
“早就知道你是养生派……”
她示意一下茶几狼藉,“这些怎么办?”
暑假在租房时,无论多累冯师延都要押着他脖颈一起做完清洁,垃圾不过夜。
同一屋檐下,两个人的交流细化成一日三餐和家务,琐碎中充斥着烟火气息的满足。但异地团聚,时间分秒珍贵,尤晏可不想让琐事瓜分他们相处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