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刚醒,精神不太好,众人见状也就不再打扰。何灵去找伙计熬粥,顺便煎一副补气的药,方子是持节开的,他给了药方就回房打坐去了,陵钧和持盈感情正浓,眼里只有彼此,持节经过他们的时候,本想再提醒几句,但转念一想,各人有个人的路,旁人说再多也是枉然,又怕适得其反,索性闭口不言,只当看不见。
陵钧和持盈要留得久一些,何灵出去了,他俩陪着李信说几句闲话,以免这空当又出差错,李信心知肚明,也不点破,三人说说笑笑,其乐融融。
“信之,你以后有什么打算?”陵钧问道,大家不可能永远在一起,将来各奔东西,总要有个归宿,李信也不能永远都住客栈。
李信有些黯然,其实他想说何灵在哪儿他就在哪儿,可是这话太过露骨,不好意思说出来,再说何灵也未必愿意。他有些茫然,这算什么呢?喜欢一个人却畏畏缩缩,裹足不前,莫说他没有长久的寿命,就算能活得跟何灵一样长,又有什么用,到死她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心意。
持盈无意中堪破了他的心事,因着她和陵钧的关系,推己及人,因此也希望李信能够圆满。
“其实,喜欢一个人,就应该让她知道,不然患得患失,只会徒增烦恼。”持盈的话再明白不过,李信惊讶地看着她。
“你昏迷的时候,叫了她的名字。”
李信的脸“刷”地一下红了,他看持盈的目光,由惊讶变成羞恼,隐隐中还带着气愤。
持盈也有些尴尬,恰好这时何灵进来,看见他们这样很是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这一问,把在场的其他几人都问住了。持盈寻个理由,拉着陵钧就往外跑,李信跑不了,又担心刚才的对话被何灵听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何灵只当他是生病太久的缘故,伸手就要摸他的额头。
李信心中有鬼,见何灵伸手过来,忙偏头躲过。何灵更是觉得奇怪,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煎个药的功夫就见外起来了?
“信之,你到底是怎么了?”
“没事,我就是身体不太舒服。”
何灵自从认识他以来,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身体不舒服,当下急道:“是哪里不舒服?哦,对了,我把药煎了,快趁热喝了。”
“我…”李信本来想说没有大碍,但何灵不由分说就喂了他一碗药汁,这下他终于体会到什么叫“苦不堪言”了。
“怎么样,好一点了吗?快躺下休息。”
李信被何灵“体贴的”照顾,一时忘了刚才的事情。真是自作自受啊,李信自嘲道,他闭上眼睛,在药力的作用下,很快睡去。
何灵看着熟睡的李信,神游天外。她一会儿想起自己还是只小狐狸时,无忧无虑地生活在森林里,那片森林没有猛兽,都是些小动物,所以她从不担心会被吃掉,在那里不知过了多少年,等到她化成人的时候,就离开去了别的地方。她后来拜师学艺,和桃夭明争暗斗,痴恋持节,又认识了持盈,李信一帮人,这就是她几百年的生活经历。狐狸精是天生的风月好手,逢场作戏,嬉笑怒骂都是无师自通的。但是当你成精几百年,有一天一个人真心喜欢你,还羞于说出口,这个事情该怎么办就有待商榷。她想,她或许也是喜欢信之的,但具体有多喜欢还不清楚,比喜欢持节还多吗?这种比较她以前从没想过。一个是惊鸿一瞥,一个是患难与共,一个是风度翩翩,一个是病体沉疴。命运真是奇妙的东西,他们两个是那么不同,可偏偏都与她有不同程度的纠缠,这难道就是缘分?她想,她本质上是一只狐狸,她永远也无法真正明白人类的想法。做人真是太难了,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礼义廉耻,君臣纲常,女训女诫时时刻刻都束缚着人们的言行举止。她曾经偷偷地跑进一个大户人家,想看看大家闺秀的生活。开始还觉得挺有趣,锦衣玉食,仆妇成群,小姐什么都不用干,每天只要写写字,绣绣花就行了。渐渐地她厌烦起来,每一天都做着同样的事情,枯燥无味,严苛呆板,而且她注意到,小姐从来没有笑过,她好像没有开心也没有不开心,如一个精致的活的木偶,被按部就班地禁锢在既定的规则里。何灵怕了,她连夜逃出了那户人家,逃到杳无人烟的森林里,才终于肯停下来。她按着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她想她要留在森林里,过无拘无束的生活。
夜深了,烛火在墙壁上跳跃,灯花“啪”地一声爆开,惊醒了何灵的思绪,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到这些,或许潜意识里,她想要融入人类,但又害怕被束缚,她永远也无法做到像那个小姐一样,如果将来被嫌弃该怎么办?她做妖有的是经验,但对做人一窍不通,她从来不知道,和一个人一起生活很多年是什么感觉,而且人类寿命短暂,如果死掉了,自己该多伤心啊。她想,如果是李信死了,自己就永远不要再认识新的人了,她对人有一种执念,一旦认定,就绝不更改,真是一根筋的狐狸精!
持盈拉着陵钧从客栈跑到街上,她一想到接下来李信要面临怎样的诘问,就抑制不住地想笑。
“开心了?”陵钧用食指刮着持盈的鼻子,眼里是藏不住的宠溺。
持盈做了个鬼脸,似嗔似怒道:“要你管。”说完又跑开了。
陵钧看着她满脸无奈,他似乎永远都拿她没办法。无论她是爱他怨他,他都注定牵挂着她,这种感情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只会历久弥新,永远地维持下去。
“陵钧,快过来!”持盈在不远处朝他挥手。陵钧含笑着走过去,一身青衣飒飒,别有风骨。
“看这个!”持盈将手里的小玩意献宝似的拿给陵钧看。
“你喜欢?”
持盈点头,笑而不语,那笑里含着显而易见的狡黠。
陵钧付了钱,两人慢慢往前走着,持盈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娃被持盈手里的东西吸引,持盈毫不犹豫地将东西送给她,换来女娃热情的亲吻。
“好一出借花献佛。”陵钧睥睨着她,脸上看不出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