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季寒川看了片刻,发觉,这似乎并不是中午的食物,而是晚上。至于中午的面包,则在更早之前就做好。
如果真是按照这个流程做出,那早晨的时候,那种奇怪的味道……
季寒川想一想,走上去些,笑道:“这里的烹饪方式倒是和我家乡有很大不同。”
卡萝好奇地看着他。但她又总要顾及妮可,在妮可扭过头,硬邦邦说“那,道格先生,我们就先走了”之后,卡萝顿时为难,左右看了看,还是要去追妮可。
季寒川看着,觉得有趣。虽然有心确认一下两个女佣的状况,但现在,还是眼前更重要。
他思索:那两张速写的出现,应该不是偶然。所有信物中,只有两张速写是“相同”的,以此推断,它们对应的女佣过往就有关系。妮可和卡萝来自同一个村庄,但并非一直在一起工作。多莉丝和乔蒂倒是一直黏在一起,但目前还不了解更多。
两个速写上的女孩衣着存在区别,所以季寒川觉得,这暗示了女佣的家境。虽然都来到这里、成为佣人,但至少女童速写的主人年少时,曾有一段富裕。这很符合妮可和卡萝的状况,再结合从花匠布莱克那里套来的信息——可以一试。
季寒川一边想,一边用手指沾了一点面粉,放在鼻翼间嗅了嗅。
他眉尖瞬间拧起。
和早晨的面包一样,上面竟然有一种腐败的味道。
这个发现,让季寒川一下子想起二楼书房里的莫尔顿先生。他心情有些古怪,脑海里闪过诸多画面,又觉得这是否太过扯淡。正沉吟,旁边的道格揉着面团,将面团摔在石案板上,“咚”一声,惊醒了季寒川。
季寒川看他,笑道:“我也来了几天了,但一直没有和道格先生问候。”
道格瞥他一眼,像是对季寒川这样的开场白很不感冒。
季寒川不以为意。他在布莱克和伊凡面前,是对种花颇感兴趣的年轻人。到了这儿,就是想要研究中西方烹饪方式有多少不同的探险家。他凑到道格身边,看他揉面团。里面多少还是有些麸皮,但已经算得上精细。要知道,厨师、女佣们自己吃的面包,可是并不会过筛的粗面粉制成,也就是典型的“黑面包”。拿起来可以当武器,吃着会刮伤喉咙。
季寒川说:“我听说过,国王在心情最好的时候,会把一种‘皇后面包’赐给手下的士兵。”那才算是现代化意义上的真正“面包”,松软,用上牛奶和糖,“道格先生,这里会做‘皇后面包’吗?”
道格终于说:“不会。”
季寒川笑道:“这两天,我有些想法。”
他还是用清晨讲过的理由。一顿饭不吃,勉强说得过去。两顿饭,也还算有一个理由。但倘若到了晚上,他还要再“饿肚子”,恐怕就能被那个夜里的“来客”视作怪异、可以攻击。
所以季寒川在和道格东扯西扯、观察他的同时,也提出,自己想要借用厨房,做一些自己家乡的东西。
他对“烹饪”实在谈不上擅长。虽然真实水平,要比在安平轮上煎鱼肉时要高明一些,又在京市大学里跟着邵佑“练习”许久,但面对此地陌生的厨具,季寒川心知肚明,自己能做出什么东西,可以想见。
不过他不打算炫技。
这个年代,东西方的菜色有很大不同。人们对那个遍地黄金珠宝、绫罗绸缎的“东方”,有很多无谓的想象,可最终还是落回他们理解的地方。
东方宫廷内没有杜兰朵公主,更没有阿拉丁的飞毯,可这里的人并不知道。
换言之,季寒川随意做一份“中餐”,只要和古堡里寻常的食物有所区别,就能过关。至于味道如何,反倒要排到后面。
道格看他一眼,说:“你会做饭?”
季寒川摊手,很无奈,又正直,说:“这是当然。”
道格不说话了。
在莫尔顿庄园里,连管家的食物,都只是粗略筛过一遍的面粉做成的面包。只有这个家庭教师,可以吃和主人一样的东西。大约是出于这个考虑,道格沉思一下,点点头,答应季寒川自由发挥、自主创新。
季寒川借机和他拉近关系。
大约一个小时下来,他察觉:与其他游戏生物相比,道格的“自我”要完整许多,这掩藏在他不善言辞、粗苯庞大的外表之下。但如果这些男性游戏生物也有着和女佣一样的光谱,那季寒川觉得,男仆们是莫妮卡、是如今的安娜,花匠们是居中的妮可和卡萝,而道格就是维拉。
这是很不靠谱的比喻,但季寒川被自己逗笑。古堡里有储存的橄榄油,平日道格也会用它来煎一些蔬菜。不过这回,季寒川尝试炒菜。
成果平平,看得道格在一边抽气。
这么一折腾,原先说“早点开饭”,也又拖到了平常时间。
餐厅内,欧文十分不满,开口催促。管家温和地应声,果然去厨房看情况,就见到家庭教师和厨师相谈甚欢的一幕。管家看了,咳一声,提醒,小少爷已经等了许久。季寒川“唔”一声,歉疚地说起,自己在厨房里做了家乡菜,原本想着尝试一下,不知道味道如何。一不小心,就过了很长时间……
道格在一边听着。
他沉默地守着面包炉。到最后,都没有对于季寒川的话,额外补充些自己的看法。
他的存在,就像是庄园古堡中的石砖。安静地、不容忽视地伫立在那里,偏偏因为太理所当然,所以被所有人忽略。
欧文:“所以,你在厨房里吃饱了?”
家庭教师露出心虚的目光。
他解释:“在我的家乡,做饭的人是要在厨房里先吃完的。只有这样,才可以确定菜肴的味道。”
欧文皱眉,露出点纠结的表情,但他又不能确认,家庭教师是否说了实话。
到最后,小胖子也只能闷闷地说:“好吧。”
而在结束之后,原本对接下来课程十分期待的小胖子摸摸肚皮,开始意兴阑珊。季寒川在旁边说:“这是夫人曾经尝过的味道。”
他问欧文,感觉如何。
欧文想一想,承认:“一般吧,和我想象中很不一样。”
季寒川端详他。
他看着小胖子脸上生动、鲜活的表情,慢慢微笑一下,“不过,我的故乡是一个很大的国家,也说不好,你的母亲究竟是从何而来。”
欧文说:“嗯?难道你们的故乡,还会有不同的味道?”
“是,”季寒川说,“如果今天下午,我们可以早点结束课程的话,或许你可以尝尝第二种来自东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