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婆眼睛闭着,嘴巴里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几乎睡着。
村支书和谷老师都察觉到窗外暴风骤雨。村支书从“莫非真的有鬼”的念头中挣扎出,几步上前。季寒川让开一点,方便村支书看屋外。
村支书脸色愈暗。
在兰婆声如蚊蚋的咒语中,季寒川问:“文德哥,雨下成这样,没办法出山了吧?”
村支书沉默半晌,说:“是。”
非但不能出山,此刻还要祈祷,希望暴雨不要带来山洪。
季寒川提起另一件事。
“文德哥,”他轻轻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村支书,“这会儿下雨——”
村支书脸皮抽了抽,显然已经想到一个方向。
窗外愈黑,屋内愈暗。季寒川到底是眼神好,能看出村支书脸上的所有变化。
他觉得自己很残忍。但他还是问出来了,说:“雨水会冲走人的味道。我们留下的纸条,也不一定有用了。”
这会儿是冬天,失去了林荫遮挡,雨水会顺着数枝干往下。
村支书颓然。他像是骤然老了十岁,心如刀绞。
他嘴唇颤抖,脸色苍白,眼中似有水光。
季寒川定定看着他,听村支书说:“是。”
他说:“——我们可能,找不到剩下的人了。”
季寒川沉默片刻。
村支书猛然回身,看着炕上程娟。
他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能望见几道影子。
屋内声音还在继续。这一刻,村支书无比希望,兰婆的“收惊”真的有用,让程娟不要白白送死。
她是个聪明女孩,以后要出山村、考大学!如果因为今天的事被耽搁,如果自己在发现她以后不回山淮村,而是直接去上吴村,那这会儿程娟说不定已经在出山去医院路上!
村支书觉得,如果程娟出事,那自己一辈子都过不了这道坎。他一念之差。
在这样昏暗环境中,谷老师上前,打开东屋的灯。
“啪”一声,灯光亮起,照亮整个屋子。
也照亮程娟的眼睛。
方婶喜极而泣,在一边捂着嘴,发出呜呜哭声。
兰婆倒是不疾不徐,她慢慢地,念完最后一遍咒语。
“……猪儿神,花骨神。”
“八大菩萨和老君,举起令旗。”
“有感有应,三声吹净。”
念完之后,兰婆捂住程娟额头,在她头顶吹了三下。
吹完最后一下,兰婆脸上露出点笑意,看着程娟,叫了声:“娟儿,你回来了。”
程娟缓缓眨眼,似乎困惑,从炕上坐起。
她环视周遭,视线一点点在屋内所有人身上滑过。
然后忽而笑一笑,说:“嗯,我回来了。”
话音落下,屋内所有人忽然听到一声巨响。季寒川蓦然回头,看向声音发出方向。
他走出东屋,走出大堂,看向前院。
前院有一刻柿子树,此刻半边树干被劈开,露出焦黑内里。
季寒川若有所思。
雨水哗哗流淌,东屋讲话声隐隐绰绰传来。季寒川没再进去。
他靠在门边,耐心等待。
果然,不出片刻,有人进门。最先来的是石弘济,然后是吕和韵。这两人原本就在周边探索,见闪电直直劈入院中,于是赶来。
他们一路冒雨,身上尽湿。只是玩家体质特殊,此刻并不会冷。两人先后看了柿子树,吕和韵有点遗憾,说:“怎么不是枣树?”
季寒川从屋内角落找了把伞,打着出去,饶有兴趣问:“枣树有什么讲究。”
吕和韵看他一眼,反问:“刚刚这儿发生什么了?”
季寒川耸肩,说:“你先说。”
吕和韵简单道:“雷击木辟邪,雷劈枣木效果最好。”
季寒川想了片刻,说:“你觉得在这里有用?”
吕和韵没说话,暗示地看着他:说好信息互换的。
至于有没有用,吕和韵比较倾向于“有”。否则雷劈下来的作用是什么?如果单纯暗示方婶家里有状况,那完全没必要把树弄成这样。他粗略看一眼屋顶,就能发觉,屋顶上杵着一个避雷针,能将雷电引入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