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染还记得初次见到四皇子时他的样子,本以为是个不浸凡尘俗务的雅士,却最终惊在了他那一双每一寸目光都透着悲伤的眼睛里。
她那时就在想,究竟是有何等悲事,才能让一个人把这种悲凄都融到了骨头里?才能让这个人的举手投足都带着浓浓的悲伤情绪?甚至那种情绪会随之蔓延,让接近他的人都不受控制地被感染。即使是她,当时也没有例外。
所以她才想尽一切办法帮着这位皇子从悲伤中走出来,却没想到,自己一个决定,竟又把那人推到了另外一个拔不出的深渊。君慕息与淳于萱,这两个名字她做梦都没想到会连在一起,可是现在他在考虑是不是真的把人娶回去,这让她如何能安?
“办法想一想总是会有的,我从来不信世间之事只有一条路可走。就算是前路都封死了,我开天辟地也要破出一条新路来。”她话说得坚定,“总之四哥,你若觉得这场大婚会毁了淳于萱的一生,那么就不要这场大婚吧!至于如何能让舅舅从牢里出来,我会再想办法。”
她从榻上下来,脚落地时鞋子歪了,他自然而然地弯身去帮她的忙。再抬头,小姑娘的眼圈儿又是通红通红。他便赶紧安慰她:“你快别哭,四哥惯不会哄人,你总这样红着眼圈儿四哥也不知道该如何哄你。都听你的就是,左右还有五日才到大婚,你同凛儿商量商量要如何去做,我也可以从巴争这边想想办法。巴争说过,那位风家的高人曾欠过我师尊一个人情,我以此为由,也可以让他再帮我一次。总之你千万不要替我着急,稳住心神,懂吗?”
白鹤染点头,“我知道了,四哥放心,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另外——”她终于又想起一桩正事来,“四哥你也看到了,白惊鸿回宫了,人是我托孟家送进来的,她会给淳于傲下一种加速衰老的药。很快淳于傲就会有所感应,不出意外也一定会怀疑到白惊鸿头上。四哥若同那巴争有些交情,便在适当的时候请他帮忙保一保白惊鸿,我……不想她死。”
“好。”他没有丝毫犹豫,替她整理好鞋子方才起身,“是要走了吗?我不能送你,你一个人一定要小心。这皇宫里的暗哨虽然跟我们东秦的没法比,但胜在人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大乱,到时候再想脱身可就难了。”说完,还是觉得放不下心来,便干脆抓住她的腕,“还是我送你,你一个人肯定不行。”
她没拒绝,跟着他从后窗离了琴扬宫,再疾速夜行,终于离开了歌布皇宫。
君慕息一直把人送到宫墙外,一直站到一条小巷口,这才停了下来。
“往东行就是孟府的方向,千万小心。”
“好,四哥你等我的好消息。”她不再多留,看了他一眼后,扭头就冲进了夜色。
剩下他一人站在原地,看着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小姑娘是从什么时候起闯进他心里的,他也说不清楚,或许是第一次见面,也或许是法门寺那次夜袭。总之就是在不知不觉间在他的心里占据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位置,让他愿意为了她去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豁出去这一生,也无怨无悔。
可她终究是他的弟妹,他终究也只能是默默付出,不求回报,也求不来回报。
小姑娘机灵,一定看得透他的心思,所以她待他也是极好,会涉身处地为他着想。只是他明白,她是真心的把他当成了哥哥,哪怕是偶尔亲昵的小动作,也是一个妹妹同哥哥在撒娇。那孩子从小被白家虐养着,唯一的哥哥也流落在外,从小到大没得到过多少关爱,所以打从心底里是愿意一个能够亲近的兄长的。
他这一生,能做她的兄长,便就知足了。
他走回皇宫,一身青衣行于夜色,竟是无人能够察觉。传说东秦九皇子武功其佳,却不敌十殿下,十殿下所向披靡,四殿下的轻功却凌驾于他之上。
灵云先生的关门弟子,岂能是凡品。
君慕凛今夜宿在官栈,国君说了要保护他,所以他便大摇大摆地住了进来。官栈没有人敢拿他怎么办,毕竟他要是出了一丁点差子,国君的脸面就真的没地方放了。非但如此,一旦东秦太子摆了驾来到凤乡城,在这里出了事,歌布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所以君慕凛眼下可谓十分舒坦,睡也睡得安稳,吃也吃得可口,就连在宫门外等他出来的落修都纳闷,怎么他家主子进了一趟宫,就能在歌布混得这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