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望过去,所有的平房早就夷为平地,有的因为震动塌陷,有的被滑落的山体石块深埋在地底,穿着橙色消防服的官兵正拿着挖掘工具全力施救。
周围时不时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神色匆匆地将伤患送去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救治。
这就是为什么新闻上的伤亡人数不断增加的原因。
太多人被埋在地底,消防员挖掘搬运石块耗时耗力,能坚持到最后的人少之又少。
恩禾抱着物资的手都在发抖,背脊冒着冷汗,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眶,脸颊上有冰冷的液体滑落,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志愿者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协助专业救援队员搭建帐篷,帮忙运送伤患,搬运医疗物资。
医学生则可以为伤势较轻的伤患进行简单的包扎和药物处理。
由于天气原因,雨一直不见停,所以给救援任务增加了很多难度。
从中午忙碌到傍晚,救出来的伤患越来越多,医用物资也越来越少。
恩禾跟梁萌一组,跟着两名医生赶去塌陷地点帮忙抬担架,正当几人准备走的时候,有消防队员在附近的一块水泥板下发现了生命迹象。
一番费力的挖掘之后,将一个浑身被泥泞包裹的小孩从废墟里抱了出来。
小孩已经奄奄一息,因为疼痛,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她的眼睛,鼻腔,耳朵里都是泥,脸也被灰尘遮盖看不出原貌,见状,一名医生连忙带着恩禾一块冲过去。
医生帮女孩清理鼻腔口腔,恩禾迅速解开女孩的上衣,手掌根部按压女孩胸骨正中,一边做着心肺复苏,一边触摸女孩的颈动脉判断她的心跳。
恩禾的目光牢牢锁着女孩的胸廓,心里默念着001,002......
如果数到007,伤患依旧没有心跳和呼吸,情况就会很危险。
数到第六秒,恩禾手中的按压动作不间断重复,脑中紧绷的那根神经就要断裂,掌心一片冰凉全是渗透出的冷汗。
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秦贝贝的脸。
她清楚地记得,女孩当时浑身是血躺在担架上,摸着她的手恳求的语气开口,说想活下去。
那一刻,恩禾只能给她无用的口头保证,却毫无办法。
恩禾看着秦贝贝求救,又看着她离世。
这种痛苦宛如一把利刃,在心脏最脆弱的地方,一刀一刀划下去。
这样的绝望,恩禾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数到第七秒,女孩的胸部明显震颤了一下,手也微微抽动,紧皱着眉头发出痛苦的呻/吟。
眼前的女孩醒过来了。
恩禾愣了一下,连忙将地上的女孩小心翼翼地抱揽在怀里,提着的一口气终于松了,她浑身酸软地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风雨一吹就会倒。
怀里的女孩劫后重生般,黑黢黢的小手抓着她白大褂的衣角,像是于绝望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刻,恩禾的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夺眶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打湿身上的白大褂。
她紧紧地回握住女孩满是泥泞的手,像是穿过时间,抓住了两年前的秦贝贝。
见一起过来的女孩牵着小朋友的手又哭又笑,同行的医生还以为恩禾是因为救了人太激动,于是淡定地拍拍恩禾的肩膀,沉着冷静道:“行了丫头,把眼泪擦擦,帮我把这孩子送去帐篷。”
被同行的医生劝住,恩禾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抬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还有鼻涕。
周围还站着几个消防队员,眼里带着几分善意的笑意,被人奇怪地围观,恩禾脸一热,吸了吸鼻子,故作镇定地抱着女孩起身,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在担架上。
被救的小女孩应该跟秦贝贝差不多的年纪,灾难发生时,正在卧室写作业,房梁倒下的那一刻,小姑娘迅速躲在书桌下面,才逃过一劫。
救治的帐篷里,恩禾看到小姑娘的各项生命体征一切正常,才终于松了口气。
忙碌了一整天,所有救援人员和志愿者终于可以分批次轮流吃晚饭。
恩禾一向爱干净,来之前特意穿了双黑色的帆布鞋,此时被泥泞覆盖,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身上的白大褂也变得灰扑扑。
来到这,恩禾身上不少矫情的小毛病都改了。
晚饭的时候,前面排队打开水的人太多,恩禾也不着急,找了块平坦的大石块坐上去休息,怀里抱着一桶还没拆开的泡面,整个人似乎累傻了,目光无声地聚焦在同一个地方发呆,连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恩禾,你怎么也在这?”
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温和清朗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惊喜。
恩禾愣了一下,有些茫然地微仰着脑袋抬头,便看到眼前一张再熟悉不过的俊脸。
林予杨穿着一身橙色的消防服,一头乌黑利落的短发,虽然脸上全是灰尘,但那双干净澄澈的眼睛却分外明亮,此时怀里抱着安全帽,正弯腰俯身看着她。
能在这种地方遇到朋友,恩禾睁大眼睛,愣愣地看着他,粉唇微张,一时间激动地说不出话来。
“你、你真的在这!”
梁萌猜得没错!林予杨真的参加这次救援行动了!
林予杨弯着唇角笑笑,露出一对可笑的小虎牙,他垂眸看了恩禾一眼,随即将怀里的安全帽小心翼翼地戴在女孩脑袋上,顺便拿走恩禾手里那桶还没拆开的泡面,低声道:“你在这等我,我马上回来。”
少年的动作一气呵成,等恩禾反应过来,头上已经多了顶安全帽,自己的泡面也被他拿走了。
恩禾歪了歪脑袋,才觉得这帽子对她来说有点大,稍微一动就会滑下来。
林予杨果然快去快回,他端着接了开水的泡面过来,便看到恩禾微蹙着眉头,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正研究他的消防帽,女孩白皙的脸颊上还沾着几道泥印,粉唇抿着,娇憨又可爱。
林予杨目光微顿,胸口的位置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有种冲动就快要破土而出。
无论是第一次见到她,还是之后的相处,亦或是现在,女孩总是穿着一身白大褂,在周遭布满尘埃灰尘,碎石泥泞的环境里,就像是一抹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