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长相跟善良没有必然的联系,他饥肠辘辘地想。
他不再去饭馆谋生了,去了一间客栈,主要的工作就是把客栈里的所有垃圾包括夜壶马桶清理干净。
搬运出来的垃圾还不能马上扔掉,他得在熏天的臭气里从垃圾堆里寻找还有什么可以再利用的东西,掌柜说最需要注意的,是有没有粗心的客人把荷包或者别的值钱物当垃圾扔掉。
虽然这种事不会太多,但每一天都不能放弃寻找。他从垃圾里找到过银手链、丝帕,印章……
原来粗心的人真的不少。所有东西都交给了掌柜,哪怕一条普通的手链都能让他喜笑颜开,即便他已经够有钱了。
不过,不到一个月他又被赶走了,原因是他把一锭裹在油纸里的银子还给了那个带着病儿去京师求医的妇人。
肚子饿,得吃饭啊,但是要吃饭的人那么多,随便一个地方只要贴出“招工”二字,很快就会人满为患。
他好多次都被挤出来。最后他只能去做谁都不愿意做的事,帮街市上那个瘦得像风干的老腊肉一样的老头运送尸体,世上天天都有人死去,不愁没有生意。
但是,做了不到七天,他被吓跑了。
那天老头让他大半夜送尸体去乱葬岗,去那里的路太窄,有一段路连板车都通不过,只能靠人力背过去。
他背着那流浪汉的尸体,才走了几步路就噗通一声跌倒,沉重的尸体压在他身上,恰巧一阵阴风掠过,仿佛有人往他后脖上吹气,他汗毛乍起,拼命挣扎出来跑掉了。
但第二天他就后悔了,毕竟老头没有亏待过他,运送一次就会付他一次的工钱。
他去求老头让他继续做这份工作,但老头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指了指一旁那个矮胖敦实的年轻人,慢吞吞地说:“已经有人替你了。”
什么时候,连这份工作都变得如此抢手了……
身上本就不多的钱很快花光了,他在熙攘的人流里茫然张望,难怪狼人要住在深山里,要在人世中活下去太艰难了。
他偷了一只烧鸡,还没来得及咬一口,失主就追到了,他直接被扭进了衙门,昏昏欲睡的县官让他赔钱,他说没钱,于是挨了三十大板。
漏水的破庙里,他趴了三天,在臀部的疼痛中回顾了自己糟糕的一生,得出的结论是——没必要再活下去了。
左也不对,右也不对,无论做什么,都是失败的。
他在饿晕过去之前,看到了一条麻绳。
上吊不知道会不会难受,不过比起回到深山中被豺狼虎豹撕碎吃掉,这种死法可能会舒服一点。
于是他上吊去了,但破庙的横梁被他吊垮了,没吃饭还这么重,也是一言难尽。
活下来的他突然找到了人生的新目标——如何不难受地结束自己的生命。
割腕?太疼了吧……
跳崖?万一一下子没摔死……
服毒?连买砒霜的钱都没有……
要不就静静躺在这里等死?可是肚子饿的感觉太煎熬了……
记得这附近有片湖水,不如投水自尽!噗通一下,一了百了。
就这样吧!
他挣扎着爬起来,一瘸一拐地出了破庙。
第32章 蜉蝣5
他躺在草地上,浑身湿透,被湖水呛得直咳嗽。
旁边,淡绿衣裙的小姑娘,捂着额头上新冒出来的包,嗔怪道:“你要死也死远一些啊,砸到人很疼的!”
又没死成,纵身一跳,却撞上这个正在水里游泳的姑娘……
脑子里嗡嗡乱响着,他坐起来,捂着还在流鼻血的发红的鼻子,小声抱怨:“哪有人天没亮就来游泳的……”
“热呀!”姑娘夸张地拿手扇风,“今年夏天如此炎热,夜里都没有一丝凉气,我怕热,来湖里凉快凉快怎么了!”
“热吗?”他茫然地抬起头,空气确实湿热,但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原来世上还有怕热怕成要摸黑游泳的人啊……
姑娘转着溜圆的大眼睛,将他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一番,拿胳膊肘碰碰他:“你真投水自尽啊?我可是眼见着你一闭眼一跺脚跳下来的。”
需要否认吗?连命都不要了,还要面子吗?
“没错,我就是来自尽的。”湖水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滴,“所以你不该把我拖上来。”
姑娘难以置信地瞪着他:“为啥不要命了?”
“因为每一天对我来说都很多余。”他苦笑,“活够了。”
姑娘皱眉,托着腮歪头思索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扯起他的胳膊:“那你死之前先陪我去吃个早饭吧!我要吃清汤馄饨,汤里加葱花那种,你一定知道哪里能吃到!”
他诧异地望着她:“姑娘,我是个要投水自尽的人……”
“我又没说不准你自尽。”她执拗地摇晃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喊,“起来起来,先陪我去玩,晚上你再来跳湖,不耽搁。”
哪有这样的人……他硬是被她从地上拽了起来,趔趔趄趄地朝前走去。
她力气并不大,但有奇怪的力量从她的掌心里渗出来,莫名消减了他挣脱对方的念头。
集市东边的拱桥下,有个卖馄饨的小摊,生意会从半夜做到天亮。
她一口气吃了三碗馄饨。她吃得太香了,不饿的人看着她的吃相也会饿吧,何况是好几天没有吃饭的他。
但是,他此刻偏偏连半个馄饨都吞不下去,饿极的人反而没有了食欲?还是生无可恋的必然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