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月推她一把:“慎言!”
桂香先是捂住嘴巴,又小声嘟囔一句,“可奴说的是实话啊。”
“无事,是我要她说的,你莫要怪她。”
李娇沉眸,手中的帕子捏紧。
这次大祭,或许本就是针对燕寒时的——
活人献祭,在燕国并不少见,可即使常见,亦会招惹百姓怨恨。
这次疫病,本就有传言流出,皆说是因为燕寒时在王位不行人道,又有“克母杀夫”的命格,这才惹怒了巫神,降下此祸端。
而后不过几日,大巫便卜得大凶,需得将得病之人全数焚烧,更甚者,另需童男女各五十献祭。
如此暴虐之王,怎会得民心?又怎配坐在王位上!
李娇又想起那日看到的红绳,也不知道为何,每每想起来,总觉得心跳便加快许多,惹得她的脸也红了不少。
便是这样的悸动,让她一想起燕寒时被人算计,被人在背后辱骂,心底便气闷的很。
手中被捏成一团的帕子扔在地上,她甩袖而出。
“去找大王。”
-
王台之下,大巫正手拿甲骨,嘴中念念有词。而燕寒时则站在一侧,他的表情不算好,比之天上的乌云还要阴霾。
李娇走近了便能听出来,无非就是那一套说燕寒时命格凶煞的话,翻来覆去的说,就不嫌烦的慌?
姒太后立在一侧,泣哭道:“大巫,燕人可还有救?这到底是糟了什么孽啊!先王还在时,我燕国明明正蒸蒸日上,结果他不过逝世几年,燕国便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她看了燕寒时一眼,又道:“莫不是......莫不是真是巫神降怒?!”
左司马俯身在下,闻言方要说话,便被身侧的人扯了一下衣袖。
“司马慎言,太后所言并不假。”
那人超他使了个眼色。
大王如今已是众矢之的,除非疫病能马上解除,不然如何都是死路,且看目前的情况,大多数人皆在观望中,而姒奎本是要判死刑,忽又放出,虽无官职,之前的影响还是在的。
如今得罪太后,可是没有半分好处!
左司马叹息一声,又将头低下去。
姒太后在旁啼哭不止,见大巫停止,她立马上前去,焦急询问,但相邦已开口。
“大巫,必须要选百名童子童女献祭吗?就没有旁的方法!孩童无辜,百姓亦是无辜,若是要用他们的命才可渡过此祸事,我等还有何资格站在此处?!”
附和者只有几人。
大巫闭眼,许久才道:“臣亦不想如此,可必须这样才可渡过此祸端!”
姒太后也急声道:“近年我燕国祸端无数,可是因为…”她斜看了眼燕寒时,而后伸手指向檐下铜铃,“可是因为邪祟压制不住,这才如此的?!”
邪祟是何,不用明说,大家心中皆清楚。当时檐下悬挂铜铃,亦是昭告天下的事,就如同燕寒时生来便是凶煞之身,燕人无不知晓。
而燕寒时登上王位后,手段颇是很辣,是以,无论燕人还是臣子,皆打心底怕他、畏惧他、抗拒他......
太后话落,地下的众臣窃窃私语。
燕寒时自始至终,未出一言,只背手站在众人之上。无人知道他心中的悲痛,亦无人能理解他对自己时时唾弃。
他们都不知晓,每每有人提起他的出生,都是在他的心中狠狠插入一把尖锐的刀......
虽然他与生母从未见过面,可是谁的心中不期盼母亲的温暖?他亦如此。
可是他的出生,他的生辰环绕的从来不是祝福,而是独自一人躲在阴暗的角落......
他心中对母亲愈想,对自己的恨意便愈大。
为什么......他要出生?若是没有他,母亲不会死,是他的错......
每每大巫亦或是旁人提及半句出身,他从不差言,无论大巫说什么他全部依言,只因他亦觉得自己是有罪之人,若是惩罚自己,能够洗涮他的罪孽,他心甘情愿。
燕寒时攥紧拳头,纵使眼中血丝漫步,仍任由众人在他心中插刀,血流不止。
李娇站在长廊处,伸手指向前方的铜铃,“方才太后说压制邪祟,莫非这就是那工具?”
桂香点点头。
李娇又道:“那这邪祟说的......可是大王?”
桂香沉默半晌,点点头。
李娇凝眸,瞧着前方悬挂的铜铃,又看向不远处的男人。
他穿一身玄色长袍,身量健壮有力,每每在自己身旁,总是充满了活力,可今日却像是泄了气,又像是蔫了的叶子,让人瞧着便一阵气闷。
耳边姒太后的声音叽叽喳喳,又哭又闹,半点贵气都无,烦的厉害。
她轻笑一声,歪头看向身旁众人。
“你们说,我将那铜铃扯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