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坏婶婶说你不要我了……”
“音音不是拖油瓶,音音、乖……”
“哇呜呜呜……”团子哭得很大声,她断断续续地控诉,发泄情绪,秦于礼不打断她,任由她将眼泪鼻涕抹在自己身上。
因为哭得狠了崽子说话颠三倒四的,秦于礼拼拼凑凑也能听个明白,越听越难受,长这么大秦于礼头一次发现自己挺娘们的?反正看着闺女哭,他心里比跟人干架输了还难受,巨难受,想拔树打人那种冲动。
“粑粑你不要走,音音找不到你呜呜呜……”
秦于礼皱着眉,安慰,“不走不走,哪里也不去。”
秦于礼心想,他没说过他要去哪里啊,难道是过年前出车那一次,回来得太晚,对崽子食言了叫她念念不忘到现在?
秦于礼在心里记下了这事儿,琢磨着崽子年纪小,把他这个爸爸当成全世界,说啥都记得牢牢的,跟大人不一样,大人一句话通常说过了就忘,崽子总会记在心里。
后来不管过多少年,秦于礼始终记得这件事,他从来不对闺女食言,哪怕是一件小事都会记得牢牢的。
陈秋花站在房门口,听见里头传来的稚嫩的哭声和她三儿子手忙脚乱的哄声,欣慰地笑了笑,她的三儿啊,长大了,会疼闺女了!
她站了会儿,又回了厨房,从柜子里掏出两颗鸡蛋和几个大枣儿,她要做碗大枣红糖鸡蛋水给囡囡喝,小堂叔说了这个养神还补人。
后来听说王老大上山砍柴的时候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把腿给摔折了,得躺着养伤好一段时间。
屋漏偏风,没多久后,老王家的大媳妇终于生了。
生了个闺女,瘦不拉几皱巴巴的,王老婆子当场就要把人给溺死在尿桶里,让接生的蒋婆子拦住了,直说她造孽。
王老大媳妇的大女儿偷偷跑出去,跑到老秦家报信,找到秦国树说她奶要杀人了,要把她刚出生的妹妹溺死。
不管前头两家有啥恩怨,新生儿总是无辜的,又是一条新鲜的生命,秦国树立马带着人跑了过去,把老王家的几个训斥了一顿。
可怜那个刚生的女娃娃,爷奶爸爸都不愿意要,她爸爸还扬言说婆娘欺骗了他,那里头根本不是儿子,是个赔钱货!
说要跟她离婚,让她带着孩子滚出老王家,老王家老两口跟着点头,一脸理所当然。
直叫前来凑热闹和帮忙的社员们大开眼界,这年头这么不要脸的真的少见了。
坦白说老王家媳妇不见得人多好,同样是个人嫌狗厌的存在,在队里干活的时候专门爱欺负老实人,还特双面人,喜欢挑事,是个搅屎棍。
远的不说,就说欺负老秦家闺女这事就很不地道,让社员们暗地里唾弃了好久,人家孩子都让吓着了,生病发烧还叫了秦大夫去瞧病,幸亏救了回来,否则这婆娘真是造孽。
社员们也暗自嘀咕,就这缺德的样儿她不生闺女谁生闺女?
唾弃归唾弃,这会儿大家都觉得老王家这仨也太不讲究了,人孩子给你生了三个,你转身因为都生闺女就要把人赶走?
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那婆娘嫁到老王家都十来年了,下地干活回来还得家务一把抓,又生了三个闺女,这会儿人还躺床上呢,就想把人撵走?
“我说王老头,你们这样可不地道啊,咱做事得凭良心,刚生了娃就想把人赶走,这说出去都丢了咱们大槐村的脸儿!”
“就是就是,队长你也说句话啊,太缺德了这是。”
秦国树一张国字脸黑成炭块了,“这事要不是她自愿的免谈,起码一年内不许,不然以后大家有样学样,谁还敢嫁到咱们大槐村来?以后大槐村不得成了光棍村?”
社员们一听,这后果可是严重多了,在乡下地方除了吃外,就是名声,名声大于一切,一个村子要是名声不好,人家嫁娶轻易都不会考虑到你。
本来看热闹不打算开口的社员也说话了,“咱都支持队长的,队长说啥就是啥,老王家你们这缺德事不能干,就听队长的吧,刚生了娃就让人走这事不行,等一年以后再说。”
老王家三人目瞪口呆,这不是自家的事吗,咋的还管上了?
要说最可怜的还是那刚生出来的孩子,王老大媳妇刚生完孩子一听说是个女娃就昏死了过去,醒来后不管不顾就是不要这个孩子,她婆婆说要溺死孩子,她一句话都没说。
这会儿听公婆和丈夫说要跟她离婚赶她走,村里人还替她说话,王老大媳妇心里高兴,跟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可是等到队长说到要好好照顾刚生出来的闺女时,她又不乐意了,在她看来,这孩子是老秦家那个赔钱货给她招来的,不是她的孩子,还害她差点让大壮给离婚了,咋看都不顺眼。
面对老王家这种情况,队里也不敢把孩子给这一家人养着,怕把人故意养死了。
后来找了个村里要女娃的人家收养了才算了事。
对王老大媳妇来说,多要来的这一年并不是幸运,反而是一种折磨。
她满心欢喜想着再怀上一胎,一定能生男娃,趁着这一年再怀一个,不怕婆家人赶她走了。
谁知道她男人看她不顺眼,不知道哪里学来了家暴的毛病,三天两头就打她,公婆在一旁看着不说话。
有时候婆婆还会故意撺掇儿子打她,她连带着两个女儿日子都不好过,饭不让她吃饱,还被打。
告到队里去,妇联来了几次,队长来了几次,公公婆婆和她男人当面认错态度良好,转身又打人,连她好不容易怀上的一个娃娃也没了,还是个成型的男娃。
王老大媳妇和老王头一家因为这个流掉的男娃终于闹崩了。
后来王老大媳妇离婚了,离开这个病态一样的家庭。
走的时候,她想到老秦家那个女娃娃,长得精致可爱粉雕玉琢,一看就是被宠得很好。
可能说出来不会有人相信,她一个三十好几的人嫉妒一个三岁的女娃娃,同样是赔钱货,咋她过得那么好?
现在再想起的时候,她觉得各人有各人的命,当时真是犯不着啊犯不着!
秦于礼又一次大包小包回来的时候,老秦家的门口坐着一只漂亮的小团子,坐在台阶上,小胖手撑着肥下巴,百无聊赖看着前方。
等见到他来的时候,眼睛亮得像含了星光,一骨碌爬起来,像个小炮仗一样,远远地冲他跑了过来,嘴里奶声奶气喊着:“爸爸回来啦!”
秦于礼唇角勾起笑得肆意,放下东西,弯腰接住这一团来自生活的重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