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涌起旧忆,抱着他的腰又叹一声:“还好,我总算能为你做点什么。”
朝堂的事她无法掺和,他又不让她多说后事,一度让她觉得自己即便重活一回毫无用处,直到今日她才安心一些。
林以安懂她,前阵子她为太子和他的事惶惶,连梦里都会呓语,可知她多么的不安。
他将人搂紧:“又瞎胡想了,不是眉眉,没有现在的林以安。”
他衷心的说,无比感激老天爷待他们的厚爱。
苏眉不是那种爱自怨自艾,陷入感伤就无法迈步的人,她也就感慨那么片刻,便从他怀里抬头,凶巴巴地说:“等我回去了,我再好好折磨那讨人厌的老虔婆!”
林以安失笑。
等夫妻俩回到林家,卫国公已经把家事都理清了。
林二老爷让人偷了嫡亲兄长的小印,想要借机铲除庶弟再嫁祸兄长,哪知遇上英王派出去刺杀太子的那波人,替太子掩盖行踪的林以安因此雪上加霜。
结果林二老爷让心腹丢掉的玉佩,心腹见成色好,没舍得,就一直收着。
前阵子那心腹正好堵输了不少银子,姘头又催他要银子,为了哄好姘头,他想起来玉佩就拿去死档,哪知会遇到温田。
再那之后苏眉就盯上二房,一直到嘉禧公主动了心思,二老爷想要顺势把兄长弄得无法翻身,才正式收网。
很多事情也可能都是天意,冥冥中就有定数,最后让前世枉死的卫国公避开一劫。
兄弟倒戈,卫国公说不心寒是假的,但想想两个儿子都能为一个爵位而要自己的命,那点算计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那个两个孽子我都关起来了,要怎么处理,你且去吧。”卫国公见到小儿子,心里有千言万语,偏偏那些话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化作一句话。
林以安闻言转了转手里的茶杯,望着淡青色的茶水荡起一圈一圈涟漪,忽地笑道:“国公爷就不怕我把嫡支都断了。”
“断了,也是他们该还你的。”卫国公闭上眼,仿佛十分疲惫。
林以安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搁下茶杯便拉着苏眉起身离开。
苏眉侧头去看他,仿佛是一团寒霜拢在他清俊的面容上,神色那般冷冽。
她去握紧他的手,什么话都没说,无声地给他传递自己坚定的立场。
不管他怎么做,她都支持他。
走到关押两人的院子前,苏眉又主动松开他,往后退了两步笑得古灵精怪:“公主病倒了,我该去‘侍疾’。”
“多带些人。”林以安抬手摸了摸她发心,说不出的纵容。
苏眉便领着一大帮子的护卫去到上房,上房的人听说她来侍疾,都神色古怪兼瑟瑟发抖。
这是来踢馆子的还差不多!
可苏眉在众人防备中,还真端起了药碗,来到一时惊厥和气急倒下后就动弹不了嘉禧公主床前,慢悠悠地坐下。
嘉禧公主已经清醒,见到她可以说是毛骨悚然,可她除了能露出一点惊恐的表情外,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地声音。
苏眉见她害怕,脸上的笑越发地灿烂,捏着汤羹慢慢在药碗里搅了搅,舀起一勺子黑乎乎地汤药吹凉。
她那样的动作,毫无威胁,更似威胁。
嘉禧公主惶惶地盯着她手里的碗,怕得眼珠子都往外凸,比面对死亡都让她肝胆俱裂。因为她知道,自己一时半会死不了,而且,她不知道苏眉要如何折磨自己!
屋里丫鬟们都死死盯着苏眉,就怕她搞什么小动作,可她没有,而是真的开始一勺一勺给嘉禧公主喂药。
只是她喂药时,在说着什么。
“殿下可知道,你之前是怎么让人给我喂药的。”
“惠嬷嬷带着粗使婆子,掐着我下巴,硬生生掰开我的嘴。我疼啊,我怕啊,我哭求你们,宁愿你们给我一刀,可那些汤药还是全灌到我嘴里。一日灌三回,直到我卧床不起,没有挣扎的力气。可那些药,每日还是送到我嘴边。”
“那味道好苦。我自小被爹爹和兄长宠着,即便生病了要喝药,都要放甘草,有蜜枣。可再苦,我后来还是咽下去了。”
“公主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就那么被你们困死在林家,那样我就白死了。”
“公主知道最后怎么样了么?”
苏眉每喂一口药,便说一句,嘉禧公主原本只是表情恐惧,可这会仿佛是被吓着了,连不能动的身子都开始奇迹般的颤抖。
嘉禧公主张了张嘴,吐出几个音节,是在说你是疯子,我没有那样对你。可外人听不懂,反倒是苏眉能意会,她微微一笑,又给喂了一口药,继续道:“最后林三叔救了我出去,我没有白死。然而,我不知道那之后的你们怎么样了,但现在我能弥补遗憾了……”
“因为,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看见你们以后每一日要为之前做下的恶赎罪的样子。我猜公主殿下也会感兴趣的,所以我会每日派人来与公主汇报。”
苏眉话落,朝眼泪都落下来的嘉禧公主微微一笑,将半碗汤药放回边上的小几上,站起身往外走。
在嘉禧公主落下眼泪那刻,苏眉知道她听明白了,听明白了自己说的是前世今生。
她走到庭院里,呼出一口气,正好遇到被林家护卫押着过来的惠嬷嬷。
惠嬷嬷见到她,脚一软就跪倒,她笑吟吟地说:“嬷嬷别担心,我会请最好的郎中,让殿下好好活着。”
惠嬷嬷仿佛是不信,直愣愣地看她。
石头是这个时候过来的,小跑过来说:“太太,三爷说家里乌烟瘴气,说到净明寺里住几日,去去污秽之气。”
“来了……”
苏眉转身,出了院子,便见到林以安站在刚抽了嫩芽的柳树下,在自己朝他看去的时候,他亦看过来。
苏眉便见他眼眸里荡出温柔地笑,向自己伸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