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进了达观书院,里面先生管的颇为严格,还要有几天才能回来。”
“那应当是以学业为重,原本你这几个哥哥都过来了,打算让他们熟悉熟悉,免得表兄弟间没了情分。”说着,她就给江婉容介绍起周围的人来。
平西王府对她的婚事很是重视,除了大舅舅、大舅母和两房的长兄需要留守西北之外,其余的人全都过来了,中间除了两位长辈之外,还有大舅舅家的两位表哥和二舅家的缜表哥。
三个人的容貌有些相似,因为常年习武的原因,身子挺拔,远远看上去都有些匪气,这是常年在战场上厮杀而得的气势。
他们对这个刚见面的都很是好奇,努力地想要表达出自己的善意,露出笑容来,结果面部更是扭曲,笑起来时阴恻恻的,倒是将她身边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
江婉容上前,朝着几个人一一行礼,这才被项老夫人拉着下来坐下来。
项老夫人很是和善,“这些年你过的怎么样?可曾受欺负了。”
“没有。”她虽然这么说,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流,自己拿着帕子擦了擦,“亏得舅舅年年送的那些东西,知道平西王府还记得我和乔哥儿两个,因此也没受到什么为难。不过乔哥儿学业不好,又可能是和父亲反了型,因此受了不少苦头。府中有姨娘有了身孕,他和个猴子一样,最后索性将他送到书院里磨磨。”
这话透露的内容多,一是说承恩侯府的人待她并不怎么样,二是表明自己清楚这一切,也感激平西王府多年来的照顾,三则是说自己弟弟的处境远没有想象中的好。
能说出这些决不是什么无知懵懂之人,倘若当初自己的女儿能有这一半心机,何至于落得那个下场。项老夫人又是感慨又是怜惜,眼睛一直是湿润的,半天才问:“定亲的那个人,你可曾了解过,待你怎样?人品如何?”
这些她来之前也曾打听过,不过还是想要外孙女亲自说出来,能够让自己安心。
而江婉容也知道这点,她在这个事情上对好几个人都撒了谎,再秀起恩爱来也驾轻就熟,捡了不少发生过的事情美化一番,就差将陆谨言夸出一朵花来。
这种风花雪月对于京城人来说确实有那么几分恩爱夫妻的意思,可对于长期生活在西北,与黄沙战场一起生活的项家人来说,则有那么几分虚浮。对一个人好不好,可不是嘴上说说,做一件哄人的小事就能说明的,而是体现在给了多少嫁妆,送你多少珍贵的东西,愿意分你多少管事的权力。在经历了小女儿的事情以后,项老夫人对这点更是看重。
她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便直接开口问:“当初的彩礼给了多少?”
江婉容顿了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初下定的时候,她和陆谨言还是毫不相干的两个人,彩礼和嫁妆都是比着两府一般规格定下的,东西也算是不少,可在平西王府的人面前确实有些不够看。
她都马上要和陆谨言成亲,自然要维护他的体面,可这种事情又不好说谎,顿时就难住了。
二舅母长相圆润,做事更是,许是猜出了些什么,笑着说:“我们长久不在京城住,也想听听现在各家办婚事是个怎么规格。我们也准备了一些添妆,怕礼轻了转头让别人误会了。”
江婉容这才将彩礼都说了出来。
有寻常规格挑不出错却也不出彩,连件私人的添头都没有,就差说自己对这亲事不上心,也就是这个傻姑娘,还巴巴地以为别人是对她好。
在场人的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在气陆谨言不将这门亲事放在心上,对陆谨言的印象更差了一些。
项老夫人刚准备要说些什么,突然有下人来通传,说是平北侯府的陆三郎前来拜访。
陆家三郎?这不是容姐儿的未来夫婿。项老夫人抬眉看了现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一眼,见她也有些惊讶,微微蹙眉想要让下人去赶客。
江婉容眼尖,连忙说,“之前他便说,等您来了一定要亲自前来拜访,我原是以为他还要迟几天过来的。外祖母,我们找您还有些话想说。”
“哦?”项老夫人扬声,倒是很能够住气没问他们要说些什么,烦声吩咐下人将陆谨言请进来。
陆谨言今日穿了一身苍青色长衫,头发用玉冠高高竖起,剑眉星目,俊美无俦,宛如从画中走出来的世家公子,清疏矜贵。他缓步上前,向在场的人行礼,态度很是诚恳恭敬,却不谄媚,妥妥一个进退知礼的后生,很难让人生出什么厌恶之情。
项老夫人不热情也不怠慢,稀疏平常地问了一声,“你就是陆家三郎?”
“小生正是。”
她打起精神来,仔细看了他一眼,问:“为何要娶我的容姐儿。”
江婉容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外祖母怎么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问了这么个致命的问题。她在外面侃侃而谈陆谨言对她有多么好,自然多半都是说谎。可毕竟也没人问到陆谨言头上去,这个谎言自然被别人当了真,到现在都没人察觉到有什么。
她没和陆谨言对过话,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机灵一些,往好了说,好歹不要让她被当场戳穿谎话过于丢脸。
陆谨言也是有些诧异,很快就反应过来,不过他显然没能够和江婉容想到一处去,颇为“老实”说:“原本是家中长辈定下的亲事。”
江婉容心头一跳,觉得事情有些不好。
果然就听见外祖母沉声说:“那你娶她也是不情不愿?与其日后两相生厌,倒不如现在就作罢这门亲事,你说如何?”
这可真是她的亲外祖母,早先她就听说外祖母做事干净利落,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会干净利落成这样。
☆、049
这个问题陆谨言其实不好回答, 项家人素来护短,说得不好便彻底得罪他们。
江婉容有点犹豫,不知道要不要在中间打个圆场, 小心地扯了扯项老夫人的袖子。
项老夫人就当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点动静,只盯着陆谨言看。婚礼还没剩几天就要开始,宾客们都已经通知了,现在说要退亲都是假的,无非就是逼着陆谨言拿出态度来, 做出一些承诺。
他们的亲事本就是相互合作, 他被这样逼着割地赔款,她心里是有些过意不去的,只好朝着陆谨言歉意地笑着。
陆谨言孤身站在那里, 挺直如松柏,“我娶她自然是情愿的。”
“哦,是吗,一开始不是说是家中长辈做主,现在怎么又成自愿了?”项老夫人冷笑着,“陆大人可别欺负我年纪大, 开始蒙我。”
她周遭有股不怒而威的气势,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江婉容自以为自己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可此刻却是被吓了一跳。
陆谨言却没有被吓住,态度越发恭敬,“不敢,原本是家中长辈安排亲事, 可定亲以后,我也同婉容相处过几回,自是欣赏她的聪慧机敏。”
他顿了顿, 朝着女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老夫人慎重说:“心悦之,自当珍重待之。”
江婉容明明知道这里面有一定做戏的成分,可他偏生说得认真,声音低沉如同在酒中浸泡多时,将她灌得晕晕乎乎,她脸上一点一点热起来。
“这可不是嘴上说说的,以后假使你反悔了,我们远在西北又如何得知?”项老夫人摸着手上的镯子,淡声问。
陆谨言不愧是在朝堂上修炼成精的,单是一个举动就瞬间项老夫人的意思,顺着她的话说,“我名下还有两个山庄,一处别院,京城中的产业有些难管,婉容打理起来也不大方便,不过有个当铺是进钱的营生,便全都交给她充作她的嫁妆。”
“姑娘家都是爱俏的,要这些做什么?”项老夫人不以为意,颇为认真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