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百湖一点也不想把人弄死,这八十板子打的轻轻重重,他端坐在堂前,只想看着当年在缉仙厂内排挤人的俞达虞,这会儿扒了裤子惨叫。
只是他以为俞星城会想来看。
但俞星城只是淡淡一句:“太吵,又脏了眼。”
俞三在堂前被架住,哭喊到昏厥,在那儿一副誓死要报血海深仇的模样,对着裘百湖和不在场的俞星城诅咒。
裘百湖还真不把这么个姑娘放在眼里。
要本事没本事,要吃苦没吃苦,还没脑子。不是所有人经历苦痛都会成事儿。
懒蠢的人只会在咒骂怨恨之后,只在嘴上跟人抱怨恼怒,依旧什么都不做。
倒是俞泛比较让他在意。
这俞家老二,显然是个内心很纠结的人,迂腐、自尊、挣扎、贪心、反省都混合在心里,责怪别人也责怪自己。这种人,情绪不稳,也活的痛苦。最后结果要不然就自我毁灭,要不然就想着赶紧毁灭别人。
俞达虞挨了多久的打,老二俞泛就在大堂外磕了多久的响头。
俞达虞从凳子上下来,屁股皮开肉绽。
俞泛也抬起头来,脑门上血肉模糊,满脸是泪。
裘百湖看了一阵,觉得没劲,就走了。
回了西院大堂,俞星城还在那儿坐着,两位接她来的官差还给她倒了茶,坐在旁边与她聊天,显然对她都很有好感很和气,她微笑着回了几句。
裘百湖摘了手套:“你不走?”
俞星城:“我怕裘大人还有话想问我。”
裘百湖点头:“确实。省的我再去让人请你了。”
俞星城起身,揖手道:“不过在此之前,小女还有一事相求。入夜后,可否托官衙留门,带小女去牢中拜访一下父亲。小女……有话要跟他讲。”
裘百湖眯眼:“你是觉得我这做的还不够。”
俞星城:“裘大人与家父有些渊源,您今日此举也不算是为了我。小女还是要亲手行孝,才能心里舒坦。”
裘百湖真想问问她“行孝”二字会不会写。他怪笑了一下:“好。我会让人帮你打点。”
他手边那俩接她的官差,黑皮的叫戌三,四川口音的叫蜀六,说晚上来接她进去。
那二人退下,裘百湖这才落在主座上:“恭喜俞姑娘高中啊。”
俞星城:“不过是算科罢了,这点小功名,在裘大人面前可不敢提。”
裘百湖:“算科?我记得你不是考的经学?”
俞星城心里一顿。她嘴上从来没说过,裘百湖能记得,只可能是看过一眼她的浮票,而后就记住了。
这男人真细心的可怕。
俞星城装傻:“其实,好像是贡院录名时给搞错了。我在家中也会做点算科的题目,就稀里糊涂的考了算科。没想到还能得个功名。”她说罢,还一副自己幸运的模样笑了笑。
裘百湖:我信你就有鬼了。
这小丫头就是个心性坚定又爱琢磨的人精。
她必定是嗅到了这次乡试有问题,所以坚决不掺和,强行考了个算科出来。
裘百湖没跟她兜圈子:“吕阁老在翰林院时的一位下属,姓曹,是今年的主考。也是他决定要用顶名的方式,让出十六个名额给吕阁老的乡人。这曹主考,是没安好心。他是得了朝中党派的令,来扳倒吕阁老。那十六个被顶替的生员,都是他那做仙官的岳父,帮忙联系的。这十六人压根不在乎今年考不考出来,就是要把事情闹大,等吕阁老下了台,他们有的是好处。哈,不过他们也没想到要挨这么毒的打吧。”
这倒是跟俞星城想的差不多。
裘百湖看她表情并不吃惊,眉头一皱:“你猜到了!”
俞星城笑着摇头:“怎么会。”
裘百湖眼睛眯起:“不,你就是猜到了。我说起来后,你没一点吃惊,反而是心里仿佛觉得跟你想的都对上了。俞姑娘,别装了,我是个识修。”
俞星城看他彪悍且狠辣的杀人模样,以为他是个体修。这会儿也不好辩驳,点头道:“我与几个友人谈起来的时候,猜测到了一部分。只是,为什么我也被顶名了?”
裘百湖:“显然曹主考手下的别人,也想趁着风,帮一下自乡的考生,就多加了一个顶名的人。挑来挑去,仙府出身,家世不行,又是女子的你就很合适。”
俞星城点头:“不过,如今也没法深究了。”
裘百湖盯着她,手指敲了敲椅子扶手:“白莲教也掺和进来了,那曹主考和他的岳父,是要把事情闹大啊。而且,察觉到事情内幕,想要跟着搅浑水的人可不少呢。我倒觉得,炽寰都想来搅一搅这浑水。”
俞星城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炽寰确实常来找我,我们却不多聊。他脾气臭的很,说不了几句就骂人。我本来就被他狠狠欺负过,这会儿是又怕又不敢言,他偶尔躲在我屋里,我也只能受着气。”
裘百湖:……就你这折腾俞家人的本事,还能受气?
裘百湖:“如果炽寰要你跟他走,我建议你别去。他笼络了不少崇奉十一年逃出来的妖魔,不知道谋划些什么,不是你能应对的。”
俞星城点头:“我如果可以选,当然不会跟他走。既已经中举,我自然想要做官。但很多时候,我的意愿并不重要,我无力反抗,也只能任人摆布了。”
这少女很喜欢用“温顺”“柔弱”“无力挣扎”的挡箭牌来掩饰真正的自己。裘百湖并不反驳。
他倒是觉得惜才。
缉仙厂缺的不是会杀人的仙官。
而是这种扛得住事,动的了脑,什么时候都不惊不慌,大事小事都在心里盘算的人。他此事办完,怕是来年就要升迁了。到高位,却手底下没有堪用的人,他倒是生了拉拢这少女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