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潼出来的也早。不论是六科还是经学,前两场考试的内容都差不多,俩人对了对答案,都松了口气。肖潼挽着她的手说要去看仙道监那边的修士道考。今天也是仙道监的第一日考试,是丙组考试。
俞星城怕遇到俞泛,肖潼笑道:“他若是像你说的,以前在仙衙做过吏员,就不可能分到丙组,今天也只有铃眉考试。杨椿楼都是乙组呢!”
看来这几个人里,铃眉灵力弱一些。
俩人一同到仙道监外,才发现本应该还算火爆的道考观战,却并没有什么人来看。
进去一问才知道今日是鲸鹏开港,浩浩荡荡要往倭国去,应天府半城的人都去江岸上看去了,听说挤得几座永寿寺塔、弘觉寺塔上,蚊子都没法落脚。
俞星城:“鲸鹏在应天府盘踞好一段时间了,怎么现在才去倭国?”
肖潼挽着她往看台上走:“还不是应天府仙官说前段时间海上有风浪,容易出事儿。早就该把那帮倭人好好敲打敲打,岁贡不纳,朝臣不来,就隔着这么一点海,又不是去英吉利,还真以为大明不敢派兵了!不过说来,这次出港有大贵人送行,听说那贵人要在应天府留一阵子,好像道考甲组比试的时候,也会来!”
俞星城不太在意什么贵人不贵人的,来了贵人,他们这种普通人也只有当街行礼的份儿吧。
她俩来的时机正好,等了半刻就是铃眉的比试。
铃眉是个体修,实战这一课非要拿个高分不可。
跟她对战的是个颇为肥硕的体修,看对面是个土里土气的大龄姑娘,那肥修也有点不太当回事儿。场上好几组实战同时进行,肖潼和俞星城特意坐在前排,那肥修看见铃眉手里的兵器,觉得没见过,问道:“这是什么?”
铃眉抬起那把短柄尖刀,半臂多长,三角刀面,刀背笔直,木柄老旧的像是屠夫案板上用了三十年的。
她老实一笑:“家中穷困,我打小没用过刀剑斧枪,幸好今年道考,也可申报自带的兵器,只是兵器必须是凡人铁质的。这是家传的刀。”
肥修拿的是两柄流星铁瓜锤:“叫什么?”
铃眉:“杀猪刀。”
肥修以为她在骂人,恼火起来,嗬一声把铁瓜扔在地上,怒道:“你这是找死!”
铃眉慌张:“可这就是我爸杀猪用的刀啊!”
不消考官念文计时,肥修就已经踏步上去。
铃眉连忙让开,她动作不甚雅观,跟爬树摸鱼似的,穿的也是个杂流的上袄下裤,白袜青鞋,跳来跳去真像个耍猴戏的。
肖潼都不忍心看。
但铃眉的动作却很有效,她拎着刀挠着脑袋,一边跳着躲避一边观察肥修。
俞星城也看出来几分端倪了。
虽然有法术有灵力,但动手的还是人本身。是人就有习惯,就有动作前的征兆,就有墨守成规的打法。
自己感觉不出来,但外人却能敏锐的察觉到。
或许是之前引气入体后,俞星城的五感也灵敏了许多,看的更真切。
这肥修一把长刀,他走位不靠前后移动,而多以转身为主,铃眉远了他也不追,铃眉近了他才反击。如若攻击的角度刁钻,肥修就立刻以右脚为远点转身,长刀横在身前,跟断头台的刀片似的横着剁下去。
铃眉绕到背后,忽然猛攻。
却不料就算这样,肥修也能瞬间转过身来,那刀面跟擦着铃眉鼻尖似的砍下去!
考官在一旁却并不叫停,只喊了一句:“三十一,得分!”
那肥修头巾上缀着的三十一号木牌晃了晃,他冷哼一声朝后退开身。
俞星城看的出了一身冷汗。
这哪是考场,压根就是战场!
就算临场有医修坐镇,但要是那刀偏几分把铃眉的天灵盖给削下来了呢?!
还能给人家重铸个脑壳?
肖潼却并不吃惊,显然这年头许多人都认定,走修真路就是玩命,就跟下九流想做官只能去战场屠出血路来一样。
俞星城没想到丙组的比试都这样激烈,但一细想,这已经是省级的道考了,而且是两京的道考。按照往年惯例,全国两京一十三省的道考合格者,不过一百人上下。
三年,全国,一百多个名额,能走到这一步来的哪有什么弱者。
铃眉急急忙忙让开,她脸色白了一下旋即又冷静下来,手腕转了一下,又朝三十一号肥修去了。这次还戳向人家后背,肥修蔑然一笑,立刻转身过来,没想到铃眉脚一点地,跟个小陀螺似的急急绕身。
她看出了肥修总习惯以右脚为圆心转身,就已经能预测到对方的转向方式,立刻以反方向绕身过去!肥修转身后才发现,铃眉竟然又到了他背后!
俞星城眼睛都不舍得离开场中,仿佛是铃眉在打,学到新东西的却是她。
俞星城觉得铃眉这就要得手了,谁能料到肥修忽然抬脚,绑着麻绳草鞋的脚就跟长了眼似的,脚背正中铃眉腰腹,铃眉就跟个从中间折断的筷子般,横着被踹飞出去!
铃眉撞碎了周围隔断的木障,滚出一圈黄土尘埃。
俞星城惊得站起身来。
考官又道“三十一,得分”,这才慢吞吞的往铃眉落地的方向走过去。
还没走到,铃眉已经从漫漫尘埃里站了起来,她扶着腰,灰头土脸的,鼻血直流,神情痛楚却也坚毅,又慢慢走回了场中。
她袖子破了,露出右臂来,那手臂上交错着不知道多少疤痕,却线条充满力量。
那不像个女人的胳膊。
只像个强者的手臂。
俞星城听说过,铃眉家中虽是富农,但也只是乡里过的还不错,江宁府是这些年颇受倭人骚扰的州府,前些年倭人闹得最厉害的时候,似乎打到她家乡去了。他爸爸为了保护家产和家人,被倭人砍掉了左胳膊,她家的亲戚也被杀了好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