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初愣愣地问:“你不坐公交车啦?”
陈诀转了一下车头:“坐公交车有什么意思?我载你还快点。”
谢泽恩载过她。在后座安一个儿童座椅,免得谢初掉下去。谢初喜欢谢泽恩踩脚踏的那一瞬间,她的两只脚在车轮边晃悠。路面时常有不平整的碎石,单车就跳跃起来,谢初在儿童座椅上咯咯笑,笑声像跳楼机一样,上上下下。谢泽恩就学她古怪的笑声。
“我允许你抱着我,所以不要再扯我的衣服了。”
陈诀在前头打断她的思绪,谢初不好意思地摸上他的腰。
陈诀有时候咋咋唬唬的,但他和陈雀一样是善良真挚的人。她在周哥的事上摔了跟头,现在才慢慢爬起来。不是每个同学都看不起她,至少陈诀陈雀不是。
他们等在红绿灯前,还有叁十秒的时间。
谢初主动找起话头:“陈诀,你跟陈雀真的很像,不过你看起来凶一点。”
陈诀开玩笑似的回她:“你和蓝蔚长得也像。但是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谢初心里咯噔一下。
“挑软柿子捏的人太多了,谢初,不要把自己放太低。我们都看的出来。”
后座并没有说话。指示灯跳成绿色。
陈诀回头。女孩将脑袋直直靠在他背上,小声提醒着:“你该走了。”
上个世纪的海镇就是一个穷僻的渔村,直到政府划分区域,为了带动整体经济发展,来海镇务工的群众才多了起来。当时的南正琴刚叁十出头,是位离异母亲。她带着谢泽恩远离了街坊邻里的碎言碎语,在海镇的四层小楼租了个单间。她在大鞋厂应聘职位,最后被分发到流水线上工作。那时工资低,劳动保障也不完善,南正琴每天回到家时,谢泽恩已经入睡了。她还要上夜班,利用每分每秒挣钱。谢泽恩和夏诗是初高中同学。谢泽恩知道自己上不了京市的大学,所以他只是默默地喜欢着夏诗。他们的关系终结在高一,南正琴住院了。谢泽恩刚满十六岁,他听着白大褂分析南正琴的病情,腰肌劳损、胃炎、过劳死…无数的专业词汇,像催命符一样打在他脸上。涌上来的,还有愧疚。
谢泽恩害怕了。他拿出家里的积蓄付完医药费,就主动去找能做的工作,他申请了退学。南正琴被他接回家,心疼地摸着他被太阳晒伤的皮肤。正值暑假,原本要享受暑期生活的谢泽恩,成为了一名建筑工人。
海镇的许多楼都是谢泽恩亲手盖的。海镇也变成了一座不错的城市。他们不是本地人,租了十几年的房子,因为谢初的到来,谢泽恩一咬牙,买了一套九十多平米的房子。谢初的出生增加了开销,好在谢泽恩不用再下工地干活,他当上了材料员,依旧不可避免与化学物质进行接触。
同县一起来的老乡回家过年,免不了聊到他们。谢家这小子有房,混得不错。
传啊传,就有亲戚带信。
——海镇是个好地方,有海,我们过来玩几天,小谢你帮我们张罗张罗。
谢初讨厌那些粗嗓门的亲戚,他们要睡她粉色温馨的小房间。她只好对谢泽恩发脾气。
“不要他们住这里嘛!是他们自己要过来玩的为什么不去住酒店!”
“初初乖,再住两天他们就走了,我把房间打扫的干干净净的,保证还是原来的样子好不好?”
谢初使劲扭着身体,耍赖皮似的皱着脸:“哼!”
“他们就是不想花钱!你挣钱这么辛苦,还要陪他们玩,他们这是在欺负你!”
谢初看见谢泽恩蹙起的眉,终于不闹了。
“爸爸从来不觉得这是在欺负我们。”谢泽恩帮谢初擦去眼泪,“初初,钱其实没有那么重要的,花光再挣就好了。但是你看奶奶,有人陪她说话她特别高兴啊,她在这边都没什么朋友。初初,开心一点好吗?爸爸一点都不在意这些。”
对谢泽恩来说,最重要的是亲人。
谢初上叁年级,班里有男生朝她吐口水,吐在了她脸上,她一声不吭去厕所洗掉了。五年级男同桌拿弹弓崩她,她只好大吼,男同桌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初中的谢初是班级里最奇装异服的人,有男生会在收作业的时候送她一句“丑女”。谢初统统不在意。
陈诀说的,你看起来很好欺负。
原来这就是别人眼中一直以来的她吗?
不仅是她,还是谢泽恩,还是南正琴。
他们不是不在意,他们只是习惯了。
为什么要挑软柿子捏呢?
陈诀没有过马路,他等着女孩埋在他的身后哭泣。红绿灯跳转了五次,过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陈诀盯着显示屏上逐渐递减的数字。
谢初抬起头,模糊看见陈诀的衣服被她泪湿,形成一个显眼的圆圈。
陈诀握紧车把:“如果我说了什么惹你哭的话,我向你道歉。”
谢初抹了把眼泪。
“陈诀,我看起来真的很好欺负吗?”
陈诀撒谎:“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说你看起来不会打架。”
“我会打架。”
陈诀附和道:“那就太厉害了。”
“但是打不过你。”说罢谢初破涕为笑,“没有你厉害。”
“不,你很厉害。”
“你还没过马路?”
陈诀一听,开始奋力踩动脚踏板。
红灯停。陈诀刹住车。
求问!一个女孩当着异性的面又哭又笑是为何!
限一个红绿灯的时间回答啊啊啊啊啊!
陈诀害羞了。